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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绵羊和山羊分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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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看,发卡给你买到了。”江远澜的声音发憋,像得了哮喘。
  “发卡?”我一时有些糊涂:“什么发卡?”“你不是……在传达室门口,”江远澜的眼睛里闪出一丝阴翳:“忘了?你还提到石磊磊老师……”倏间,我清醒回忆起来了,“嘿,我要的哪里是这样的发卡啊,你错了错了,买错了,我要的是发箍,能卡住脑门前碎头发的那种。这么小的卡子有什么用?我不要嘛!”
  “我真的买错了?”
  “毫无疑问!”
  江远澜听到我这样坚定地回答,阖上眼帘,甚至打了个寒噤,当他用内心的恳求希望我收下这个发卡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感到莫名的歉意;我是在笑盈盈地看着他,可我的笑盈盈类似公事公办,类似粮站磅秤员——忽然间,他因为看到我笑盈盈的脸而让自己的脸变了相,他艰难且懊悔地对我说:“对不起,是我没搞明白,就擅自决定将它买回来给你,我在北京转了好多商场,买到它后,我一口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星夜往回赶……”
  “可你买的不对呀!”我再一次提醒他。
  江远澜默默地点了点头:“你化了妆真好看!”说完,他提上旅行包往外走。“江老师,你去哪儿呀?”我着急地喊道。
  “回老家!”江远澜的回答是和呼呼作响的北风一道顶回来的,我不由追了几步:通渠两侧的蹿天杨,尽管棵棵都比美国女人的大腿还粗,但几乎没有剩下一两片枯叶,枝桠上影影绰绰地露出几个不知是鹊还是鸦的巢在北风中哆嗦。
  等到了县礼堂,我故做兴奋地说:“江远澜回老家去了!”我的话让景致老师听到了,他走上前来问我:“江远澜他不是已经回广东去了吗?怎么,他回来了?”我点点头。“这人也太怪了,才走了三天又跑回来,干什么?”我摇摇头。景致老师怀疑地追问道:“你真不清楚?我估计他在梦游。”我的回答引来景致老师更深的怀疑:“梦游还能买票坐火车?梦游什么不可以,我梦游时还在海里游过泳呢,”我说。
  演出的第一个节目是《红绸舞》。一根雪茄粗的小木棍上缠着三丈余长的红绸,随着音乐韵律越舞人会越喜悦欢快,这个节目是我们喜城中学的保留节目,看过的人没有不鼓掌的。原来领舞的刁梅梅考上雁北艺校,一周前走了,景致老师便让我领舞。王媛媛、孙小芬对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领舞的资格曾经找过景致老师,问凭什么?小侉子长了一颗古巴屁股,你们有么?景致老师回答得很绝,但从此,我也落下了“古巴屁股”的绰号。事实上,那天音乐一起,我浑身便像扎了成千上万根芒刺一样亢奋起来,再等帷幕徐徐拉开,我和六位伴舞的队友跳跃着改良的仙鹤步上了场,身穿一水的绿绸衣绿绸裤,脚穿一双金红色的绣鞋,再被比雨丝还要甜蜜的灯光一打,我就觉得我们七个变成仙女啦,舞台也变成了仙境啦,得意后要忘形啦,忘形后就更得意啦,再等甩开裹在小棍上红绸的一霎间,我脑袋空白一片,竟连手中的小棍和红绸一同甩到了台下,甩到了观众座位席的第二排!
  顿时,我双手捂脸做羞怯万分状,背转过身子,眼睛不甘心地穿过腋窝射向观众席。真是鬼使神差,我的一捆红绸不偏不倚地扔在了江远澜的怀里,至于他如何来到县礼堂及观看演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江远澜接到我掷过去的东西后,烫手似的又扔上台来!
  江远澜扔歪了,我是用一个劈叉大跳接着又一个反身探海接住的,嘘声口哨声刚起来,便被热烈的鼓掌声所代替,观众们非但没有看出破绽,反以为我们对《红绸舞》进行了推陈出新,完成了一件相当别致的舞台创意呢。
  再等我们上台去跳《洗衣舞》时,江远澜的位置空了,其人不知去向。我心里并不踏实,所以,我大声唱道:温暖的太阳翻过了雪山,雅鲁藏布江上金光闪闪……
  演出结束后,县招待所安排了羊血肠汤和油糕招待我们。看到队友们把景致老师拥在中间,说说笑笑地出了礼堂后门向东拐去,我便出了礼堂后门向西拐去,我怕景致老师这匹头羊质问我:你以为你手中拿的是烧火棍子呢,想往哪扔往哪扔?我更怕景致老师这匹头羊一言不发,瞅着我,等待我自己批斗自己。
  越逼年关,从内蒙古来的冷空气越连连不断,我寝室里的脸盆和水壶都冻住了,水缸甚至冻裂了,窗上的冰花厚得羊皮似的,我们每天早晨五点半起来练功就显示出了人的那么一种精神。
  我的蓝棉猴是捡哥哥们的剩落儿,随着岁月,它从纯蓝的色调变为幽灰。这件蓝棉猴在我心中是无敌的温暖,天越寒,我越用它御寒。
  当我来到排练室时,只来了一个人。刚开始,我以为是景致老师,草草瞟了一眼,点了下头,便快速脱去蓝棉猴和棉袄,跳跳蹦蹦活动起来。
  冬日的礼堂弥漫着一片寒烟,仿佛漫天云霭纷纷前来打尖,便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蒙上了一层毛茸茸。我刚跳了几下,发现不对劲儿,景致老师通常把身子靠在舞台的池栏边,两个胳膊肘架在池栏上,教训教训这个,提醒提醒那个,事实上景致老师绝不会主动地朝我走来,而那人竟朝我走来。
  “江老师!”我的喊声意外之极,顿时连头皮都发麻了。江远澜的神情却比山洪冲深沟壑还要自然,比羊草根盘结盐碱滩还要平淡,他的步履声怕是得到了整个礼堂的响应,咔、咔、咔,响极了。江远澜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枚发卡——通体枣红色的一朵蝴蝶,羽翅上共有六个小金点的有机玻璃发卡。
  “错了,你买得不对!”
  “嗨,你又买错了。”
  …………
  “嘿,不对,不对,你知道半个圆的样子吗?半个圆的样子你总见过吧,发箍就是半个圆,它从这儿戴到这儿,”我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说得本来就急,再看到那小家子气的蝴蝶发卡,气得我干跺脚。
  “我也没多大把握,”江远澜解释时,青白的脸上竟沁出汗珠子,他准备了许多许多的话说,可这一刻它们都绕道而行了,江远澜叹着气说:“给女人买东西是件要命的难事。女人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比数学复杂一千倍。”
  只有风来叩响门环。江远澜第二次回喜城是在放假的第八天,他两次经过家门而不入,又走了。他离开礼堂时,脚步踟蹰,人也有些佝偻,经过礼堂砖红色的大门时,晨曦扑来,他的身影又窄又薄,显得那么狭仄。
  我望着江远澜的身影走了神,我想起了我的埋怨:“你买东西买错和我做题做错是一个性质的问题,你也太不认真了。”他没喝一口水,没落一下脚,再一再二又转身去奔波了,倒像他成了邮差、货郎。他的行为好与坏不论,蠢与睿也不谈,竟比刚刚挤出的尚温的羊奶还新鲜,真是诡谲莫测……“小侉子,你发个什么呆呀?”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是景致老师!我忙转过身。“你见到谁了?”景致老师见我不答,便问:“你不是在幻听德彪西《夜的芬芳》吧。”我摇摇头。“那么你是在幻听《高山流水》了?”我知道再摇头便是对老师的不恭了,我说:“我想请教老师一个问题:毛主席所说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除了明确敌我对立的关系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人民内部矛盾之间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呢?”“小侉子,你遇到什么事了?”当景老师再问时,我无告地跑到棕麻垫子上练前手翻和后手翻去了。
  翌日,我们喜城中学宣传队到下面公社去演出,包括到了我插队所在地下深井公社,这次下乡,一去就是二十五天,等再回到喜城中学,正月十五的花灯都灭了。


新开学了


  新学年开学的第一天,上午是典礼,下午便上课了。
  刘主任惟一的女儿得了食道癌在昨天早上死了,刘主任眼睛哭成了烂桃儿来到学校时,天空下起了零星小雨。
  韦老师一个寒假没见,人又瘦下去一圈,衣服晃荡晃荡,面色虽然不好,精神劲儿却很足。他走上讲台,一句寒暄话也不说,上来就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春天。
  我们以为他又要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屁话,赶紧先念了出来。嗯,韦老师光威严地嗯,然后问同学:“哪位同学可知道古人是如何对待春天的?”韦老师见同学们摇头,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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