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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绵羊和山羊分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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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一下子都弄明白了。实际上,我早就想好说辞了,你张菊花让我给来的老师抽烟,可你没强调是给来参观的老师还是给来教书的老师啊,我能糊涂不糊涂那可真是犯糊涂了,我这号人没心没肺,故尔给小程老师的烟比给江老师的多了六条。
  魏丰燕在“接待办”找到我,说她男人爱吃纸烟。“噢。”魏丰燕接着说她男人只见过迎泽烟,没抽过迎泽烟。“噢。”魏丰燕火了,“噢你妈的噢哩,你给上爷一盒烟能咋地?”我说:“咋地倒是不咋地,敬供先生的烟给刨二垄的抽可惜哩。”魏丰燕说:“换么,”“用啥换?你除了没把爷的屁换去,你早换牙膏胰子蛤蜊油,午换手纸零食羊毛衣,晚换铅笔本子和橡皮,连爷的枕头被褥都换给了你,你敢情想把爷脚印也换了去换烟么?”魏丰燕在这夜幕初开的黄昏被我质问得蠢蠢呆呆地傻笑,神情却像个理直气壮的税务官,“你不给爷,爷告你!”魏丰燕威胁道。“嘁,四两豆面揪疙瘩,少来这片汤。”我叉着腰说。
  “爷拿这和你换行不?”魏丰燕托起她胸前的两块金匾说。
  “爷也不是吃素的!”我也把胸挺了挺。
  “爷的流汤你的流汤么?爷的奶可精哩。”魏丰燕自豪得难以自制,“人家都说我长了两座蒙古包!”
  “人家没说你长了两座坟包?”话一出口,猛地想起了海伦老师。眼前立马浮现出那个瘦唧唧连棵芨芨草都没一根的小坟包……海伦和那男的原来要埋在靠铁路旁的乱石滩的,这是贾校长的好心,说守在铁轨边,能思念回家。海伦老师的好朋友石磊磊不同意,认为相思如灰,女人是水做的,埋在河边情理皆通。学校的老师们正争论着是埋在桑干河还是白登河时,和海伦一道死的那男的家人——两个兄弟来了。兄弟二人来到尸房,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既不哭也不笑,像装山药蛋一样把那男的装进了丈长的口袋里,前后两头一扎,扛起来,一前一后走了。江老师事后跟我说:“真怀疑那兄弟二人是恋尸癖患者或是孜孜以求解剖学的大学生,他们连县医院和县公安局开的死亡证明书都没拿。”事实上,那天黄风弥漫,杨树转过脸来转过脸去地号啕,街道冷清,行人寥寥,瞿昙海伦老师的棺椁是雇的城关镇上的牛车拉到白登河去埋的。我因为要到总务处取烟,只送到了迎暄门。石老师和韦老师一人扛锹,一人扛镐跟在车后面……再后来,土地爷告诉我白登河正在解冻,冰凌深入浅出地往岸上涌,韦老师站在戏台大的一块冰凌上背诵西汉那年头一个叫潘岳的家伙写的《寡妇赋》:……静阖门以穷居兮,块茕独而靡依。易锦苗以苫席兮,代罗帱以素帷。命阿保而就列兮,览中以舒悲。口呜咽以失声兮,泪横迸而沾衣。愁烦冤其谁告兮,提孤孩干坐侧……韦老师正口干舌燥地念着,脚下的冰凌裂了,他整个人就掉进了白登河,若不是石老师把铁锹柄递给他,把他披冰挂凌的身子拖上岸来,春起饥饿的鱼鳖正等着他呢。就在石、韦二位老师湿淋淋往回返的路上,学校里出了一件大事。说出来很蹊跷,张菊花一脸油汗地找到我,“小侉子,快去大殿把礼堂用的白幕布扯一块来,幻灯室出拐了,快,郭局长要审查呢!”张菊花口气急得像个强盗,并把一串钥匙递给我。“你知道了?”她见我迷惑,先扯住我的袖子拽了一个圆圈,然后压低舌头告诉我:“侯大梅在幻灯室自焚了!谁想得到呀。嘿,不让她给郭局长放幻灯也不是政治问题嘛,她想差了嘛。”
  “就是长着海狗脸的?”
  “没正经!”张菊花白眼道:“没正经,什么海狗海豹的,人家都烧成一筐焦炭似的,唉,幻灯室都烧空了。”张菊花摆着头、摆着手离开我时一如离开常来常往的小酒馆,嘴巴还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而我在那一刻,马上想起来在模具车间见到贾校长时,他那瞪着死羊眼睛看我的样子实在是高深莫测。
  正是食堂开饭的时候,同学们狠狠地押着别人的影子,匆匆赶路,都像去见多年未见的情人。夕阳似一枚暴腌的鸭蛋黄从大雄宝殿的鸱尾向下旋,一轮如海伦老师苍白容颜的满月由东边那条笔直、冷清的蓝蓝的天边冉冉升起,宁静地和落日交班。在清凉如洗的空气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缕几近透明的轻烟,散发出黄昏时特有的芳香。不知残阳为何要将最后的余晖投射在云林寺前的古柏、古槐疏疏朗朗的枝梢上,古树虽然没有借风英雄起舞,但它们枝杈上的新芽裹蘸了蜂蜜一样,晶晶闪亮。
  撇开络绎追脚的尘土,我踏进了云林寺的大门。寺内铺着雕花的石板,踩上去只觉得鞋轻。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北京来的红卫兵把金刚殿、天王殿、排云殿给毁了,大雄宝殿之所以幸免于难,是被先得风声的老校长李云汉先生“占为库房”。我打开大殿,既看到面目丰满、宽衣博带、束发连冠的塑像数十尊,重彩平涂、线条流畅的聚墨碾子画铺遍了三面墙壁,而且像、画、书和题记到处都是。我还看到了一堆破烂的风琴、西洋乐器、体育器材、值日牌、笤帚簸箕、铁炉子和黑乎乎的大柜子一个又一个。
  大雄宝殿既比医学院的钴镭室大,也比村里的打谷场宽,我对这间比游泳池还大的房子毫无兴趣,那些彩塑男女穿的衣服,全都贴着形体飘拂而下,凸凹鲜明,个个都像淋着雨罚站似的,表情沉静。我对这些非要把服饰皈依进肉身,还要在灵肉中展示和谐的创造者们历来视而不见,当时,我一门心思就想赶快找到白幕布,好交张菊花的差。
  我找到了一箱箱的粉笔、蜡烛、黑板擦、一群不是鼻子被蹭破,脸蛋被蹭污的大头娃娃,我找到了各式各样的烧瓶、酒精灯、试管、鼓、锣、镲大小型号一大堆,可就是没找着我要找的,于是,我向后殿走去。
  先是听到秋风吹拂满地黄叶的哗哗啦啦声,又听到晾在长廊里的绸裙被秋雨斜扫的声,当然了,老鼠历来把库房视为天堂,它们吱吱叽叽的声音不用听也听得到,我很迟钝地在接受古里古怪的那么一种肆无忌惮的声音的同时,我看到光着屁股在白幕布上摔跤的石磊磊、庄稼重老师!
  石磊磊老师的脸没准刚从练习憋气的脸盆里提起来,还滴答着水,庄稼重老师没见我之前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扭头看见我时赶紧蜷作一团,卧在石磊磊老师身上不动了。只是他们嘴里都忍不住吐出颤颤悠悠、绘声绘色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变化成比杜鹃鸟在初冬的叫声还要凄异哀啭,是见到我之后,那是让人心中寒肃却敬佩的声音。
  白幕布包住了他们俩的光屁股,只露出两个脑袋来瞅瞅我,再互相瞅一瞅。突然,我注意到了石磊磊的脚,她的脚指甲盖上涂着大红的蔻丹!石磊磊急遽地把脚往回缩时,彼此触目惊心地瞅着对方,我退了几步之后,转身跑了。
  我双手捂着嘴跑,都跑回寝室坐在炕沿上回味了,才想起张菊花要的白幕布。我曾经把家里的提花绸被面剥下来,撕成条送给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如法炮制,我把被里揭了下来,送到了张菊花的办公室。
  我刚从张的办公室出来,便碰到了庄稼重老师,他脸色刷黑地盯着我,我马上喉咙壅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庄老师对我不知深浅的闯入及马上告密的猜测都相当地理解,“嗯,怎么没有去江先生家补习呢?”他的音调和表情都变了,如果不是他在后殿里和石磊磊的关系取得凯旋,他真没必要这么神气活现。
  “侯大梅在幻灯室自焚了!”此话既然从我的口里说出来,索性把话说到底:“郭局长都来了。”“他来干啥?”“我知道他干啥不干啥!”我甩下庄老师,来到了江老师家。“你来打太极拳吗?”江老师一上来就把我给问蒙了。“你是来补课还是观光?”江把话点到这儿,我才想起忘带课本了。其实,所谓的“数学书”,不过是江自编的油印教材,他占着“山西省高等数学编纂小组”编委的茅坑,屙下我学的这本“田螺屎”,就和一条大河屙下一枚孑孓一样。“这不有的是吗?”我指着撂在他桌脚边高至抽屉的“数学书”说。“你可以到外面砸炭去了。”江说着,把门打开了。
  我砸了至少五筐炭之后,江又让我给他打开水,我打完开水,他又让我去给他买煤油和肥皂,再回到他屋,天已经黑透了,他吧咂吧咂喝着荔枝蜜水,就着鸡仔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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