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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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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匾上写的什么安淇忘记了,牌匾斑驳,好像就是为了让人看不清楚才斑驳的。石柱有五六米高的样子,爬上去的时候颇费些力气,两只手刚刚能够到石柱的两个棱。跟她一起爬上去的还有邻居家的小海,到了柱顶,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架来了,安淇先抓到了柱顶那个桃形的石帽,结果安淇摔下来了。摔下来的时候还抱着那个石帽,硬生生摊在了地上,额头划了一个口子,血流如注。有邻居经过,把她抱回了家,奶奶抓了一把面粉糊在了安淇额头上,血止住了,但从此眉骨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疤痕。疤痕的确很淡,又在眉骨,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年深日久之后,更加看不出来了。时间就是这样,总是能够掩埋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包括鲜血,包括疤痕。由于安淇一直昏迷不醒,奶奶拿着一个耙子,脱掉安淇的外衣,跑到牌坊下面给安淇叫魂。奶奶拖着耙子,耙子上搭着安淇的衣服,一路走,一路叫,直到回到家给安淇穿上那件衣服。后来,安淇醒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现在,安淇想起了奶奶给她叫魂的事儿,也想起了那个牌坊。牌坊在“文革”的时候被推倒了,后来在那里种了两棵树,两棵白杨。白杨是那种见风就长的植物,没几年就绿树成阴了。老人们该去世的都去世了,剩下几个神志不清的,走到树下还是会仰望。那个牌坊是种在他们心里再也抹不掉的了,任凭岁月如何变迁,任凭世界如何日新月异,他们只是活在自己已经永恒了的记忆里,不出来了。
  之所以想起那座早已不存在的牌坊,是因为安淇感觉找不到自己的魂魄了,整天脚不粘地似的活着,渐渐忘记了自己也是有灵魂的。她很想再让奶奶用那个硕大无比的耙子,从哪里把她的魂叫回来,可是奶奶不在了。
  这日子过啊过的,倒是盼着赶紧退休了,退了休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活了,跟那个上海男人安安心心地去周游世界,或者在某个地方定居下来,种种花、养养草……那时候心雨也大了,用不着人操心了,很多事情也应该明白了,或者老人们也都不在了,自己也没有责任负担了,就可以满世界寻找自己的魂魄了……那个男人有个家,孩子也大了,太太是个上海人,小鸟依人的样子,但想必他和自己一样,也这么想吧?…… 

  田泽回家了,这个家好像又是个家了,完整的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日子就这样过着过着,看样子要一直这么过下去了。偶尔,她也会想起扎巴,想起那个面容淡淡的女人,想起初恋的男人,想起陈晨,他们已经很遥远了,很遥远,就像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而现实却是伸手可触的,这个家,还有自己莫须有的梦想。
  瘟疫就像空气,遍布在世界的角角落落。进门洗澡,出门戴口罩,动不动洗手,高不高兴每天都得换衣服,俨然,这样的风气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演变为人们的习惯。就像被关在一个偌大的密封的花园里,虽然阳光曾经灿烂,月色曾经如水,草木曾经葱茏,但现在世界的角角落落都充溢着细菌,人们已然忘却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电视上白大褂急急忙忙穿梭,大街上口罩满街游走,白色的恐怖席卷城市,时不时还能听到救护车拉响的警报。
  吴萧萧经常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暗自发笑,从来不带那让人憋屈的口罩,甚至不再开自己的车,没事儿的时候还要打车绕着二环、三环走一遭。街上的出租车很少,要等很久才能碰到一辆,打车的人更少,尤其是在电视报道了有出租车司机拉了感染者,自己也感染了的消息之后,出租车司机也大多歇了业。只有她像个游魂一样游荡在大街小巷商场车站,好像一个寻死不得、投生不能的女鬼。当然,也有和她一样不知死活的人,但显然比她小心翼翼,聚集在开阔的奥体门口草坪上放风筝,就像犯人放风似的井然有序。
  寂静的城市下面暗藏着杀机。穿行在高楼间,总是有一种错觉,那巴掌大一块土地实在支撑不起这么多林立的楼宇,一不小心,它们就会倾轧下来。而那些老房子,经了千秋万代似的,在城市的罅隙,艰难呼吸,颓败、忍耐,留下一些时光的划痕,还有一些粗暴的贫乏,快要爆裂开来。
  整个夏季,吴萧萧都被水困扰着,啃噬着,气喘吁吁。然而,这个世界也只有水,依旧通透而且理性。在她狭小而昏暗的浴室,淋浴喷头一天两次向她投诉这个世界的肮脏、混乱,而她的身体就像是个证明似的,每天洗,每天都有污垢。
  水像瀑布一样砸在她的头上,然后水珠四溅,终于有一天把她敲打明白了一个事实:她就是污垢的发源地!即使圣洁的水一再冲刷她的身体,甚至灵魂,也始终不能够将她变得圣洁,她还是那个肮脏、混乱、不知廉耻的女人。
  过度的湿润泡涨了她的皮肤,却不能浸润她干枯的心灵,就像某具被陈尸展览的千年木乃伊,棺木被岁月的河浸泡腐烂了,她却完好无缺,即使干燥到快要化成灰尘。
  光阴荏苒之中,吴萧萧看到了人类的无能、无知、无畏,也看到了自己的无谓,就像此前不是这样,在看到的一瞬才突然变成了这样似的。她困惑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种近乎神秘的恐惧大过了新奇的兴奋。
  百万年寂寂而逝,人类沉陷在自己制造的旋涡里,一代又一代接力搅动,旋涡越来越大,吸力越来越强,速度越来越快,就像地球的自转不会对人的感觉产生影响一样,人类沉溺其中却不再知觉。一场瘟疫,一个点连成的面,一个局部造成的整体感觉,成为借口,让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反思过去,走进历史。
  世界在反思,她却彻底失了智!
  当第一片黄叶坠地的时候,这个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我的腿基本上能走路了。在发生了那次车祸之后,那个小可怜没有支撑多久,还是死了。死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连皮加上也没有一斤重,像片羽毛似的飘着飘着,就栽倒了,再也没有站起来。我把她拖到一丛开得正喧闹的月季花下掩埋了,相信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天堂。
  其实,在这个季节,死掉了很多人、很多动物,而且都是非正常死亡,不仅仅只有她。长生天震怒了,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这就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样,人类恃强凌弱,终于酿下了苦果,这苦果却要整个世界来承担,仅仅因为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他们创造的。
  城市是残忍的,就像他们用剪刀修剪草坪一样,生命被修剪成了光秃秃的东西,即使苦难的根再具生命力,展现出来的仍旧是病态的残缺的绿。天空也是灰暗的,就像他们制造出来的塑料布,底料全是一些污浊的东西。
  是的,我想念草原,整个夏天我都在想念,到了秋天我还在想念。离草原越远,越是想念。离草原越久,越是想念。这个城市越让人绝望,就越让人怀念草原。草原已经蜕变成一个符号,一个隐喻,一个梦想,离我也越来越远。
  看见了天上飘落下来的黄叶,想起了那片荒原,也想起了林岩风……
  坐在寂寥的夜色中,看着大理石碑上淡梅似有若无的笑容。淡淡的月光浓浓的影,大理石碑后倾斜的黑暗,一排又一排曾经辉煌、曾经落魄、曾经鲜活过的生命,静寂无声的坟冢。生命在尽头获得了平等,寻找一块土壤,掩埋过剩的激情。黑暗中,抹去白昼的光芒,重返生命的源头。 

  我就要走了,朋友们!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使命,今生恐怕再难回到这里了,但我们的灵魂一定会在天国重逢!
  再见了,朋友们!再见了,北京!
      
  秋天将来未至。城市重新恢复了生机,憋了一季又一季的人们,迫不及待出了门,再不敢长时间聚集在一起,蜻蜓点水似的几句寒暄之后,做鸟兽状四散而去。更多的是探头探脑的人,偷窥着外面的世界,就是不敢把脚迈出家门,好像只有呆在家才是最安全的。屋内光线晦暗,空气凝滞,虽然每隔两个小时他都会开窗让空气流通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外面的空气不一定比室内的更清洁呢,这么想着,窗子就关上了。
  当时间终于在某一天、在某个断口重新衔接,城市恢复了喧嚣,人们很快就忘记了刚刚发生过的瘟疫,就像瘟疫从来没来过一样,人们也恢复了友爱、仇恨、妒忌,还有战争。人心是很健忘的,尤其是对自己的丑事,不久之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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