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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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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膨胀。痛是看不见了,被深深掩埋在绝望的藤蔓之下。就像骨折吧,开始的时候痛不欲生,而后就是麻木,你终于感觉不到痛了,即使是骨头错位。愈合的不是骨头,而是痛感神经。
  就是这样,在我已经无所谓伤痛、无所谓绝望的时候,我来到了这里——这个叫做北京的城市。
  这是一个光鲜到刺眼的城市,冰冷尖锐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比阳光更强劲一千倍的光芒,却看不到天空,也看不见太阳。林立的高楼不留间隙地堆砌在一起,覆盖了整个天空的位置。川流不息的车辆闪烁着冷兵器才有的寒光,穿梭在大街小巷每一处有空气流动的地方。
  惊天动地的喧嚣勾引我向外张望,只一眼,我就看见了绝望。比我更加绝望的城市奋力向上生长,阴影中的生命因为看不到天空更加绝望。惊恐于这无限生长的绝望,我闭上了双眼,却看到了那条河,那条挟带泥沙、撞击两岸、愤怒奔涌的黄色的大河,他们管她叫黄河,据说是来自阿玛尼木占木松,来自我生命的源头那些冰蓝色的湖泊。离开草原她为什么就愤怒了呢?随我行了千万里路之后,她怎么就不见了呢?连愤怒都懒得愤怒了吗?我的命运就纠结在这座城市?哎,长生天就是这么对待信仰着他的信徒的吗?
  有一种被关进笼子的感觉。城市,一个天然的大牢笼,而且是坚不可摧的大牢笼,任你插翅也难飞。或许只有浸洇其中你才能够真正明白。
  这一刻真的开始后悔,后悔曾经违背了宗哲。宗哲是尼玛的丈夫,也是我的男主人。如果当初按照宗哲的意愿,对着我的朋友达杰怒吼两声,哪怕只是装装样子,是不是我就不会来到这座冰冷的城市了呢?而我也不会因此失去了整个草原。
  只有草原才是我的命运所在,我的职责所在,我真正的家啊!
  常常是一些小事在主宰着未来,而不是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这就是命运!
  应该庆幸自己是在一群别墅里下的车,可以看得见天空,虽然天空是那么灰暗。在踏进这个城市的一瞬间,我就彻底遗失了身体内最原始的渴望,对生存的渴望,就像城市遗失了空旷。
  稀稀落落几块草地坚强地从坚硬的水泥里挣扎出来,旺盛的生命力冲破了身体极限,油绿得有点虚假,就像百米冲刺后不可抑制的惯性,终点永远在百米之外。草坪上还有稀稀落落几簇色彩绚丽但毫无香氛的、肥硕的花朵,也肥硕到虚假。这样看来,倒是那一幢幢灰砖的房子更加真实了,夕阳中闪动着生命的光辉。
  几只穿着花衣服的小狗在牵着主人散步,仪态万方,得意洋洋,高耸着尾巴,高昂着头,偶尔深情回眸,表达着对主人不离不弃的忠诚。紧随其后的主人却一脸倦怠,目光呆滞,脚步凌乱,机械地走在方砖的路面,偶尔呵斥几句擅自改变路线的小狗,语气中透着不耐烦。很明显,他们的脚只跟路走,不跟心行。
  我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奇怪地看了看我,三秒钟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各自踱着方步按原路线行进,走开了。
  所有的景致都沐浴在冷漠的黄昏中,透露出虚假的安详。 
  一把钥匙。一扇门。一个女人。
  一个如雾一样的女人,一袭麻白长裙。一架巨大的黑色钢琴。
  静静的空间灌满了深沉而明亮的琴音。如残雪消融,小溪欢畅地奔腾,春光乍泄,小鸟啾鸣。如天降山洪,雷电交加,巨石翻滚,大树訇然倒塌,顺流而下,却有人在山路上不慌不忙踽踽独行。她就是那个在山路上独行的人,如黄叶飘在半空。
  一双悲情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白纱窗帘的夹缝,一树孤独的杨叶,一动不动铺陈在灰色的天空,有阳光掠过。
  我是凭感觉生存的生灵。这一刻给我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又如此奇妙,而且这感觉并不是在旷野而是在城市里一个钢筋混凝土的小匣子里产生,很怀疑是不是这个混乱的城市混沌的天气混淆了我的视听,以至于像在梦中。
  屋内光线晦暗,所有物什只是一个庞大的轮廓。宽大的玻璃窗就像一个幌子,半掩的窗扇支起细白纱窗帘的一角,缓缓波动如湖面粼动的水色,阳光点点滴滴,不安分地跳跃在细白纱的纹络上面。
  在某一刻,我相信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被这流水一样的琴音蛊惑住了。如雾嶂一样的琴音笼罩四野,笼罩着我,浸入我的身体,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潜流开始在我体内迂回奔突。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确实发生了。
  我眩惑地睁大双眼,但除了一团阴影,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一切都只是背景,巨大的钢琴、瘦小的女人、高低错落的家具、和幕布一样的窗帘,统统都是背景。只有那汇聚了世界所有力量的琴声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其余的只是陪衬,也只能是陪衬。
  没看见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走近那个女人的,当男人厚实的手掌触碰到那个女人瘦弱的肩膀的瞬间,琴声戛然而止,余音冲出窗外,杨树的叶子痉挛了一下,随即沉入寂静。阳光的脚步凝滞在白纱窗帘的某个点。
  她站在我面前,惨白着一张脸,惊愕中带着恐惧。屋内的光线愈加晦暗,阳光已彻底逃逸。黑暗中,只有那张惨白的脸。突然,屋顶的吊灯亮了,白炽的光影迅速在屋内流转。头顶的吸顶灯也跟着亮了,橘黄的温暖向四周蔓延。于是,我看见一张生动而俊俏的脸,白皙的皮肤,乌亮的眼睛,还有娇艳欲滴的一抹红唇。
  最初的震撼在现实的光线中倏忽不见。
  我被安排在宽大门厅内一块猩红色的地毯上,地毯上印染着印度蓝的图案。脖子上的赤钢项链被系在奶白漆掩饰了丑笨的锅炉钢管上。适度的舒适,适度的防备,这就是他们给予我的家。
  在最初的惊惧之后,我的女主人开始为我准备水和食物。水装盛在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里,奶油色的瓷碗圆润得就像冻结的奶浆。方块火腿被细致地切成了薄片,装盛在比瓷碗略大一些的青花瓷盆里。太精致的东西并不一定实用,尤其是瓷器。我曾经不小心打碎过尼玛的一个瓷瓶,那是尼玛最心爱的瓷瓶,所以,对瓷器我有着很自然的恐惧。闻见了食物的味道,很奇怪的味道,没有血腥,却有腐尸的腥臭。我没有吃,虽然我很饿。
  黑夜来了,紧紧包裹住这座房子,窗外异常黑暗,室内明亮的灯光使本来就黑暗的黑夜更加黑暗,就像草原暴风雨来临前那样黑暗,无可救药的黑暗。我知道我就要得到安宁了,我看见它正从黑暗的天空徐徐下降,沉落在屋顶,沉积在我已如岩石般坚硬的心脏。泪水已疲倦,只有倒流,于是心脏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散成沙砾。往事被掩埋。
  我听见他在情绪激昂地讲述关于遥远的天边唱响的藏歌,我看见他神采飞扬的感叹和迷茫正穿越了层层叠叠的城市壁垒,如草原的阳光一样重重砸落在雪原上,雪原一片刺目的亮白。很想知道他是否也能看到雪原之下那些默默无闻、卑微但却倔强的草芥之命?还有他们蓄意待发的本分?但这时,他是那么执著地向往那片空旷,我们的空旷。或许,向往遥远的地平线,向往一无所有的空旷,是都市人安抚内心焦虑的一种方式吧,太持久的丰盛也会引发饥荒。幻想中的风景一步步移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撞着他业已忘却其存在的心灵。但风景依然在天边,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从未为谁移动过半步。幻想和现实总是相差很远,最真实的生活就摆在面前。激烈的冲撞过后,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先前的兴奋就像一条生命临死前的幻觉或挣扎,疲惫如水漫过头顶,一切归于死寂。
  还未到深秋,这房子就从里到外渗着冰冷。他们相偎着上了楼。
  第二天,阳光铺满白纱窗帘的时候,他走了。临走前心不在焉拥抱了她,虽然她的眼中充满了留恋和哀怨,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好几天都没再出现。 
  我的城市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每天上午和下午,这个小区最寂静的时候,红色方砖路上就会有一个瘦弱的小女人和一只高大的藏獒在散步。他们通常只围绕着某一幢两层小楼来回散步,那幢小楼就是他们出来的地方。通常,藏獒一出屋子就会迫不及待冲向那棵白杨树,这片草坪唯一的一棵白杨,迫不及待地留下自己的记号,不久之后,那棵杨树的叶子就黄了,从根须生长到叶片的枯黄。然后,他才把腿捋直了,跟着那个女人散步,也只能是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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