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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除非她洗衣服,那样他将多一次机会看到她。她好像习惯晚上洗衣服,洗过之后,她拉开阳台上的窗帘,先擦拭一遍推拉窗的窗座,然后把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晾出来。
下一次她再洗衣服的时候,他就可以仔细看看她挂出来的内衣。她的很多衣服他都熟悉,包括床上用品、床罩、床单、被套、浴巾,那些用品的花色图案都十分淡雅、美丽。女人洗东西很勤,每当看到她平整地晾晒在外的精美床上棉织品,门尔东便觉得自己心里柔软起来,他身体里那根昏沉的神经仿佛微微转醒,仿佛呼吸到一种温馨甜蜜的气息,趋于安宁、松弛、惬意。那种气息似曾相识,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享受过刃p种气息弥漫下的心情,或许只是在噩梦偶尔收敛的睡梦里,以及不留神漏出来的一切安好的奢侈幻觉下。
是的,他在贴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一定料想不到,跟她同一宅院的另一座楼上,一个男人如同隐形人一般,每天在悄无声息地抵达她,触摸她,在和她共享一份想象中的理想生活。
门尔东身上一颤,他感受到了渴望。他渴望回到初生的状态,干净、自由,没有什么洗刷不掉的过去,他不仅健康,而且生机勃勃、血液奔流,像任何可以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样,随心所欲地行动和追求,可以抓住时间中漂流而来的奖赏和战利品。
他的身体有了反应。但马上,幽灵般的沮丧和暴怒,像猛涨的洪水跃起,压住了他。
门尔东又一次意识到,痛苦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的生活完了,被10年前的那次轻率举动彻底毁掉了。他没有未来。某种意义上,他已相当于一个死人。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痛苦折磨,本来他已经差不多可以做到以一个死人的无动于衷,来看待自己濒于死亡的生活这一事实。问题是,即便这样的日子,毕竟也是流淌的,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纷至沓来。
斜对面5楼上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么出乎预料地进入他视线里。一个半月前,门尔东偶尔注意到了她,数日之后,他发现她跟他的生活内容有了关系。
她是什么时候住进这个宅院的?住的是她的自己房子还是租的?她做什么工作?交什么样的朋友?喜欢什么消遣?她打算结婚吗?她满意自己的生活吗?
只有两次,门尔东看到她有客人到访,一次是晚上,一次是一个周六下午。两次的来客都是女人。周六那次,她和她的朋友在阳台上坐了一下午。那一次窗帘一直没拉上,不过那时候门尔东还没有望远镜,错过了仔细观察的机会。
现在,他有了跟她更加拉近的工具。门尔东倏然咂到嘴里冒上的一股苦腥味,加倍的沮丧、绝望和焦躁腾地涌现出来。他总是这样被击垮。
他打开一只抽屉,抽屉里有一把银柄小刀。小刀相当锋利,漂亮光洁,在朦胧黑暗里闪着水银般流动的光泽。门尔东把它压在左臂上,猛地使出力量,刀锋切进了肌肉。
血液涌出。他裂开了。
3
很多人迷恋这座城市。
人们都说,这个庞大、拥挤、繁华得跟任何大都市一样的地方,是那些意志懒散、喜欢享受而头脑又不那么愚笨的人的乐园。男人们来到这里,找到了称心的财富、娇媚的女人和投缘的朋友。女人们来到这里,养成了逛街、买漂亮时装、聚会和无所事事的兴趣。运气好的女人结了婚,住在品质不错的花园住宅里,不论有孩子没孩子,都过得清闲如燕,散漫似猪,好像没有丝毫负担。
不少人总在津津乐道于此地生活魔法般的滋味、色彩和响动。聊以解忧的东西随手可取,香茶、食物、油滋滋的味道、休闲中心、俱乐部、商店林立的大街、女人、节日、近郊旅行、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人们说,这些都是神经的维生素。
门尔东不知道人们这种共识从何而来。他从小生长在这个城市,身体一截截长成,精神一天天委顿,在门尔东看来,所谓的生活,在这里也是一条毒蛇。
当然,一开始你可能感到兴奋,尤其当你年轻,以为生活是天上的神放到自己手中的一份礼物,是一大笔可随意支取不知数目的银行存款,是种种梦想即将演变成现实的呼啸之路,你会喜欢这条毒蛇,你以为那是一片艳丽的花纹、华美的图案,是神秘有趣、提精催情的游乐宫。那是因为你还太简单、太愚蠢,无法看到毒蛇背后隐藏的命运,你只看到、嗅到它放出的烟幕弹,它的恶毒的牙齿和邪恶的眼睛还在视线之外。
等你看到,你已经中毒了,一切已无可挽回。门尔东不去想挽不挽回这种事,很早以前他父亲就跟他说过,当你觉得自己做了蠢事而后悔不迭,你一定忘了当时你非得那么做的理由,尽管可能是愚蠢的理由。
绝望是一种什么形式呢?说白了,没有形式,它是无形的,也就是说它可以是任何形式。
4
放在另一间屋的手机骤然震响。
门尔东没去理会,他做着自己的事。
搁置小刀的那只抽屉里,还放着好几瓶云南白药。门尔东打开一小瓶,把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激得整个小臂一阵发麻,门尔东用纱布将伤口处裹了一道。
他的一双手臂上布满伤痕,还有腿上。不用再过多久,他捋起袖子的手臂,看起来就会像刚被缠了紧密的钢丝然后忽地松开一样斑斓。
几年前开始,门尔东夏天出门就不穿短袖,也极少穿短裤了。原先他爱好游泳,而今这项消遣运动变成了一件颇为麻烦的事。前年,是他的表哥门尔盛发现,等附近一个娱乐休闲中心的室内泳池在晚上10点左右没什么人了,门尔东便去那里断断续续游了大约半年的夜泳。后来那个娱乐中心短命地倒闭,尽管不久后它又易主开张,可门尔东已失去了再去光顾的兴趣。去年,他陪客户到风尚购物中心旁的万紫宾馆喝茶,发现那儿也有个室内游泳池;也是人少,门尔东又找到了游夜泳的地方。不过几次之后,他注意到坐在服务台后的那个服务生总在贼头贼脑地偷偷看他,就扼杀了再去那儿的念头。
门尔东考虑过是否在近郊买一套比较大的房子,屋顶修一个私人游泳池,那样他就能够重拾旧好,日子也会过得有趣点。钱不是太大的问题,问题是,他根本没有做那个事的心气,另外一个晦暗模糊的原因是,他就愿意让自己过得不舒服,他自己的某一个部分好像就乐于做命运的帮凶,帮着他作践自己。
约莫十来分钟后,手机再次叫响。
一个听上去心情十分好的女人声音从手机传来:“门大经理,在忙什么?”
门尔东说:“没忙什么。”
“那出来喝茶嘛。”
门尔东找了个理由推辞
女人在电话里游说了一阵,最后不得不放弃。门尔东打开电视,在碟架上翻找买回来还没看过的碟子。
打电话来的女人是门尔东的大学同学,叫贾茵莱。这么些年来,贾茵莱是唯一一个跟他保持联系的大学女同学。这主要归功于贾茵莱,虽说是已婚妇女,论年龄也到了应该懒起懒动、神颓色衰的关头,但贾茵莱却显得活力不减,对老同学、主要是男同学们的热情仿佛万里长城永不倒,尤其近两年来,隔段时间她就频频打电话邀这个约那个,活动不外乎是吃饭喝茶。尽管每次她都会找些事情来说,比如想合作做个什么投资啦,为她老公的什么事情打听信息啦,但门尔东心里清楚,她哪是真有什么事情,无非找借口约人消磨时间。
贾茵莱的老公不让她生孩子,因为那老公跟前妻有个儿子,养孩子的喜怒哀乐早够他喝一壶了,他自己人又经常在外地忙生意,孩子上寄宿学校,使得贾茵莱长期处于闲置状态。贾茵莱过着吃喝不愁万事皆闲的舒适生活,身材容貌却不知怎么搞得一路滑坡,前几年尚可叹无可奈何花落去,而今用鬼见愁来形容都不过分。外表虽然不行了,可贾茵莱的心思仍然暗潮汹涌。以她现在的姿容,去外面打捞男色不仅没资本,而且对她的家庭构成安全隐患,因此贾茵莱只有吃老本,找老同学瞎混混,聊以解闷。
到现在这个年纪,门尔东已然搞明白,有过同学关系的人之间,很难在正经赚钱的事情上进行合作。互相敲敲边鼓帮衬一下是可以的,讲到长期协同战斗就困难了。他们过去的同窗生涯,都在彼此心中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