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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她心绪快乐起来,对苏四十三说:“老苏,你什么时候拉走?越快越好哦。”苏四十三回话说:“尕娘娘,捆完了,我腾出手去租个车子来,一趟子拉走。”尕娘娘是尊称——长了一辈,供在桌子上的客气话。左小青很受用,抿嘴说:“《花儿与少年》是你们那里的民歌吧?你会不会哼唱几句?”苏四十三脸一红,乖巧地说:“啊是,尕娘娘情绪好的话,我就给尕娘娘漫上一曲,也不嫌尕娘娘笑话嘛。”左小青点头,递耳聆听。苏四十三是跑过江湖的能手,没啥拘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攥成个喇叭筒,搭在唇边。
长江黄河是长辫子,
青海湖是耀人的镜子;
我俩说下的一辈子,
三两天,你就变了个样子。
苏四十三脸红脖子粗地吼着,挣得鞋都踢下来,气味不佳。左小青赏给了几记掌声,叫他接着再唱。苏四十三跑了趟厨房,灌了一肚子生水,挺了挺胸,甩着头发再漫一曲。临夏方言难懂,但左小青悉数明白了歌词,还跟着瞎哼哼几句。
鸽子飞了(者)鹰没有飞,
鹰飞了铃铛儿响咧;
身子毁了,心没有毁,
心毁了咋这么地想咧……
左小青鼓完掌,指着一客厅的家具说:“算了老苏,不跟你砍价了,你都拉走吧,就算你唱歌付了账。”苏四十三怔了怔,含着腰说:“啊是,尕娘娘要是真心喜欢漫个花儿,改天我给你捎几盘磁带来?”左小青甩甩手:“别讨好我,我还得谢你哪。”
四
周铁给左小青挂来电话,说有要紧的事商量。
其实,左小青早忘了那码子事。水晶店的规矩是规矩,但出门进门的,碰烂一两件水晶制品,本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供货商那头还有搬运损耗一说,讨价还价的空间也大。接到周铁的电话,左小青犹豫片刻。她先前和周铁只打过一次交道,现在周铁相邀,她觉得唐突了些,况且周铁事先给乔顿反舌邀功,已让她隐隐地不快。犹是如此,左小青念在周铁跑过腿的份儿上,盘算一番,决定去“北回归线”赴约。临出门前,她仔细化了妆,不想给乔顿掉价。
淫雨连绵了多日,左小青举着伞,在小区门前打车。半小时过了,一辆辆绿桑都客满,像捣乱样地轧着马路上的积水,溅起水花,一闪而逝。
没辙了,左小青回到楼下,从地下停车场开上来一辆白色的丰田威驰。车是乔顿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半年前才考的本儿。平时,左小青一般不去动它,她觉得打车最方便,再说水晶店前不许停车,扣分罚款倒在其次,主要是她的车技还半生不熟,一上路,心就狂跳,手脚不太给劲。路上严重塞车,遇上下雨天,信号灯也不管用。机会来了,一辆救护车拉响警笛,趟出一条路来,左小青紧踩油门,跟了上去。
“事情不妙。”周铁说。
刚一落座,周铁便开门见山。“北回归线”是酒吧,另供应西餐和印度抛饼什么的,周铁将单子递给左小青,她摆摆手,随便。现在的酒吧都被牌友们占据了,周遭净是斗地主玩双抠的人,沸声盈天,嘈杂四起。拗不过时,左小青点了一客冰激凌球,草莓的。周铁诧异地盯着她,似乎在问,这么冷的天?左小青说:
“上火了,吃这个泄火。”
周铁严肃地说:“小青,你那件事有点不妙哦。我给那家伙设的期限过了,可他没来电话,我就有些生疑。结果呢,我打电话问那个单位,对方回答说,他们根本没这么个人,说得很确凿。”咖啡液沾在周铁嘴角,左小青想递一张纸巾,又忍住了。
“哟,是吗?”
“他*的,扣下的证件也是假的。花百十来块钱,能在街上的证件贩子手里买到。” 左小青仰脸,讪讪地说:“那咋办?他是存心捣乱吗?”
“他逃不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记住了他的长相,化成灰我都认识的。你放心。”周铁说得慷慨,一副胸有成竹的激昂样子,“只要作案,他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人算不如天算,就像去抹掉灰尘的痕迹,却总被灰尘出卖一样。干警察这一行,也许这就是我们的乐趣所在。小青,我能从街上捞出他来的。”
“怕他是来找茬的,黑社会的人,故意砸场子,收保护费?”左小青道。
“没事儿,有我呢。”
“那就白砸了?一件特漂亮的水晶钢琴哦。早知道,我自己留着算了。”在意识中,一只玲珑剔透的三角钢琴站在空气里,停了三秒后,被失手掉下。水晶里藏着一只嗓子,在地上尖叫,留下—地破碎的景象。“真的,我挺喜欢它的,迟了一步。”她唏嘘道。
周铁问:“得多少钱?”
“物超所值罢。”左小青慵懒地回话。周铁没弄明白,再问。左小青含混说:“标价是2880,但遇上真心的人,不值这个数。”冰激凌冻得拔牙,吞下一口,像有一枚铁蒺藜钻进肚子里。左小青吐着气,嘴巴前一缕白色的痕迹。
“哦,我明白了,伯乐和良骏,忠臣与明君,对吧?”周铁智慧地解释。
说话至此,左小青便不打算深入下去了。她甚至有点嗔怪,这么点破事都没办成,在电话里一通气不就得了,干吗还邀自己跑一回冤枉路呀?她环视周遭,盯住了吧台上的一块黑板。上头注明:7号桌,斗地主,三缺一;16号台,双抠,三缺一,要求女**好者参加,云云。左小青一时技痒,抬起下巴,捕捉着7号和16号桌的动静。一分神,左小青发现周铁的目光焊在自己脸上,狐疑不止。
“来份西点?”
“不了,我得赶回去。”
“雨大了,别着急嘛。反正乔顿出了远差,你一人冰锅冷灶的,吃了再说。”
一般而言,逢上雨天,这个城市的女人们就有了吃火锅、打双抠、斗地主的借口,熬夜也在所难免。满街的火锅店绝顶爆满,空气里净是馊臭蒜泥的恶劣气息,黄河两岸也成了麻辣车间。周铁一说,左小青觉得在理,心里一懒。她寻思,吃是小事,可回家后也支不起场子。亲水小区的女人都惹光了,谁还给脸色看呀?透过落地窗望去,白色的丰田威驰在雨中静静泊着,优美的弧线,像一个娇美的女人落魄人世,无人问津。
“开车来的?”
左小青点点头。
“嘿,那可得当心呀。”周铁一皱眉,展展手,“现在单身女人开车,危险可大了去了,尤其是开高档车。最近读报纸了吗?杭州、沈阳、上海等地,频频发生单身女人被劫的大案要案。沈阳的一案,歹徒被当场击毙,可人质也被割断了喉管,没抢救过来。”
“真的?”左小青一抽搐,捏扁了冰激凌盒子。
“白纸黑字的,那还能假呀?再说了,我就是干这一行的,消息绝对可靠。”周铁穿便衣,但举手投足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回事儿,眉宇间有一丝英武之气。周铁继续说:“关键是女人要有防范意识。比如开车,先瞧瞧周围有无可疑人员徘徊不去,再去开车门。等进了车,先不要打开窗子,要紧的是及时关门,等车上了路,就安全了……”左小青听着,牙齿咬碎了冰激凌的拨片,嚼出一股木头味儿来。
“他们图啥呀?劫了车,目标那么大,跑不掉的。”
周铁攥着拳,杵在桌沿上:“有时,他们什么都不图,就为发泄对社会的不满,疯狂报复社会。作这类案的,净是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精神分裂,人格也分裂了的。当然,也有不少是图钱财,绑架了人质索要赎金,但往往命丧枪下。我们警察也不是吃素的,花纳税人的钱,得保一方平安不是?”
“哼,图钱财,还不如去抢银行珠宝店,犯得着伤害无辜平民吗?”左小青道。
周铁—悚:“你真这样想?”
“哦,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左小青涨红脸,登时觉得失言了,手不知往哪里搁,索性支起下巴,像个小学生样地眨动眼睫,冲着周铁盯个不休,“对不起,我冒犯了你们警察,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里乱得麻缠。你别介意哦。”周铁展手,意思是没多大关系,瞎聊天而已嘛。在周铁的提议下,左小青答应叫了几客西点,一盅水果沙拉,外加一瓶莫高脱糖干红葡萄酒。暮色降临,雨却没有停脚的迹象,越来越凶,噼啪地砸在落地窗子上。酒吧里挤满了人,斗地主、玩双抠的闹腾声不绝于耳。左小青很快用完了餐,揩着嘴角,愣怔地对周铁说:
“打听个事儿,你不怕泄密吧?”
周铁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