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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嗨,你他妈的有七算,我有八算,你有长罗夹,我有翘扁担!卖不脱,我就不
卖。我这东西,放在家里,一不给饭吃,二不怕虫蛀,怕啥!他就把几十担烟叶放
在家里。不但如此,他还拿出家里所有的钱,贱价把乡亲们的烟叶都收起来。结果,
没过几年,烟叶的价格就像雨后的笋子,一个劲往上冒。这个人可赚大钱啰!现在
的清河场,就是他发财后修的!大家都去赶过清河场吧!”
几个汉子点头答道:“去过!去过!”
另外一个汉子说:“生意买卖嘛,也确实是这样回事!”
周华微笑着点头说:“对了!我现在就说说这麻的事!我刚才去找龙县长,龙
县长对我说:‘老周呀,你们乡的麻卖不卖?’我说:‘咋不卖?种出来了不卖,
自己能用得完?’龙县长说:‘可不要吃后悔药?’我说:‘吃啥后悔药?’龙县
长说:‘价钱特别相因哟!’我一问价钱,天王老子,简直像卖稻草。我一听,急
忙说:‘龙县长,我们乡的青麻不卖了!’龙县长说:‘你能替全乡群众作主?’
我说:‘咋不能?我书记、乡长一肩挑,还不能说了算?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
家种红薯,是不是?’我这话把龙县长都说笑了。我说各位老哥,我为啥不答应卖?
我想呀,这样低的价钱,卖了确实可惜呀!大家种这青麻,流了多少汗,费了多少
力,现在收了现货,为啥要像卖稻草一样给人家?我们这东西,虽说不能吃,不能
穿,可放十年八年不会烂。我就不相信,那些大鼻子外国人,就能制裁我们一辈子。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要俏起来。俗话说,肉烂了在锅里头。只要有货在,大家的
汗水,心血都在里面,怕啥?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一番合情合理的话,说得汉子们心悦诚服起来。人们脸上的怒气消了,甚至还
流露了感激的神色。先前闹得最凶的一个汉子说:“咋不是这样?瓦片还有翻身日
呢!”
周华见了,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也学龙县长的样,向众人打了一个拱,说:
“那我就拜托大家了!如果大家觉得我说得对,就把青麻拉回去,好好收捡起。如
果觉得我说得不对,沙坝里写字,抹了就是。我这就去找龙县长改过来……”
众人还没等他话完,就七嘴八舌地说:“找啥哟,莫找了!”
“那样低的价钱,叫我们卖也不卖了!”
“我们看出来了,你是真心为我们好!”
说着,纷纷走了出去。
等汉子们走完,周华才像疲乏已极似的,一下倒在椅子上,冒出了一身虚汗。
文忠走回青麻车前,没等文富、文义问,就急忙挥着大手,对两个弟弟说:
“回去!回去!”
文富、文义摸不着头脑,奇怪地望着文忠。过了一会,文富问:“大哥,咋想
通了?”
文忠一边掉车头,一边说:“我啥时不通?先走吧,路上再慢慢说!”
说着,兄弟三人把板车掉了过来,拉着小山似的麻捆,走出了乡政府大院。
接着,又有一些人扛着麻,开始往回走。没多大功夫,场内的人便陆续退光了。
余忠老汉在陈民政病床上坐了很长一阵,见陈民政脸色有了一些转变,眼珠也
透出了一点光彩,才放心了一些。他拉着陈民政的手,亲切地问:“老陈兄弟,你
好受些了吗?”
陈民政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说:“老余大哥,回去,代我向大伙道、道个歉……”
余忠老汉听了这话,知道陈民政心里还挂欠着青麻的事,就打断他的话,忙说:
“老陈兄弟,莫再念着这事了,大伙心里透亮着呢!”
可是陈民政还是不放心地轻声说:“大伙受的损失我心里清楚,秋收过后,叫
乡亲们苦点累点,种一季晚秋作物,兴许能补回一些”
余忠老汉感激地摩挲着陈民政一双苍白的、青筋毕露的手背,噙着泪说:“老
陈兄弟,我一定把你的话捎到!你就安心养病吧,啊,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陈民政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余忠老汉见了,慢慢松开了陈民政的手。在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张十元、
一张五元和两张零星的票子。他悄悄把这些票子塞到陈民政枕头底下,然后才轻轻
走出病房。他来到乡政府院子里一看,刚才乱嚷嚷的人群已没有了,乡干部们正在
清扫院子。他来不及细问,匆匆赶了回去。
回到家里,见文忠、文富、文义三弟兄正从板车上卸麻捆。他想问问乡政府大
院里人群为啥这样快就走光了,可心思又在陈民政的病上,便径直走进里屋,对田
淑珍说:“你给我找找没用完的香烛纸蜡!”
田淑珍听了,不明白地问:“又要干啥?”
余忠老汉说:“我去给老陈兄弟烧个香,许个愿!”
田淑珍大娘已经听文义说了陈民政的事,于是一边急忙去翻找三月清明祭奠祖
先剩下的纸烛,一边惋惜地说:“唉!这陈家兄弟也不知咋的,一犯病就这么吓人!”
说着,找出了香烛纸蜡,装进一只篮子里,交给余忠老汉。余忠老汉接过篮子,
就冒着日头走了。
到了土地梁,余忠老汉在土地佬的石像前,放下篮子,拿出香烛,点上了,又
就着袅袅香火,一边焚纸,一边对土地爷许起愿来,说:“求土地老爷大慈大悲,
保佑庄稼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日子称心如意!保佑老陈兄弟的病早日好起来,
身体健康!”又说了一些还愿的话。烧完了纸,又给土地爷的石像磕了三个头,然
后才沉重地站起身,垂着头往家里走。可没走多远,突然看见路边草丛里,一条青
花蛇正在蜕皮。那蛇蜷曲着身子,痛苦地一会弓起头,一会又垂下去,左右摇摆着
尾巴,一点一点褪下身上的旧皮。余忠老汉一见,惊得失去了血色,急忙跑回屋里,
慌慌张张地对田淑珍大娘说:“娃儿他娘,老陈大哥这回是凶多吉少!”
田淑珍大娘一听,忙问:“咋的了?”
余忠老汉说:“我刚给他许了愿,就看见一条青花蛇褪皮,老陈兄弟这次,不
死也要脱层皮。”
田淑珍大娘听了,也大吃一惊。乡下人迷信,认为看见蛇蜕皮主凶,忙也惊慌
失措地说:“他爹,那咋办?老陈兄弟可是好人呢!”
余忠老汉把手中的篮子递给田淑珍大娘,说:“把坛子里的鸡蛋都拣到里面,
我再去看看老陈兄弟。趁他活着,我和他再说几句心里话!”
田淑珍大娘听了,也不说啥,急忙进里屋打开装鸡蛋的坛子,拣了一篮子鸡蛋。
没一会,余忠老汉又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上路了。可是,他已来晚了一步。他
刚走到医院病房门口,就听见了陈民政老伴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猛地凉了,一
种不祥的预感使他的脚步踉跄起来。他硬着头皮推开门走进去,见满屋子的人都挂
着肃穆和悲痛的神色,静静地站在一边。陈民政的老伴扑在陈民政直挺挺的身子上,
已经哭哑了嗓子。
余忠老汉顿时傻了,手中的篮子“哗”地掉在了地下,鸡蛋全碎了。
半晌,余忠老汉才颤颤巍巍地走过去,看见陈民政虽然死了,可眼还直直地瞪
着天花板,口也大张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余忠老汉去拉起他已经僵硬的手,
泪水倏地涌了出来。半晌,才一边哭泣,一边像和他谈心一样,慢慢说开了:“老
陈兄弟呀,你咋就走了呀!我刚才去替你烧香,看见蛇褪皮,就晓得大事不好!可
我还是来迟了。老陈兄弟,我晓得你是为啥走的,你是带着悔恨走的呀!你为啥不
闭眼?其实我们心里亮着呢!我们哪会生你的气呀?老陈兄弟,你闭上眼吧,啊……”
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把陈民政眼皮一合,陈民政的眼果真闭上了。
余忠老汉见了,更觉伤心,不觉由抽泣变成了小哭。小吴等干部见了,忙过来
把他拉了出去。在巷道里,余忠老汉慢慢安静了下来,问小吴陈民政为啥这样快就
去了。小吴说:“陈叔是急火攻心,导致溃疡大面积出血,出血过多,乡医院没条
件及时抢救,刚才一阵大出血,就去了!”
余忠老汉听了,才十分后悔地说:“早知这样,我刚才就不走了!老陈兄弟,
我对不起你了!”
隔了一天,余忠老汉打听到了陈民政出殡的日子,就回来对文忠、文富、文义
说:“明天你们陈叔出殡,都去他坟上磕一个头!”
文忠听了,有些不愿意,说:“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