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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 作者:吴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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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地回想起当年抗日游击队打了胜仗以后的欢乐情景。田野里奔驰着的马匹大声嘶啸了,牛也长鸣了,山坡上的羊群波浪起伏的咩咩地鸣声;春天仿佛在大捷以后今天的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来到了人间。碧蓝无际的天空里,翱翔着在这儿少见的羽毛光泽多彩的鸣禽,它们发出娇脆的叫声,好象是从远远的海上赶来参与盛会似的。……这些声音和嘹亮的胜利的军号声,汇合在战地的无云的上空,经过微风的播荡,形成了复杂的但又情调和谐的健壮美妙的音乐。

  政治委员丁元善和副军长梁波他们回来以后,军长沈振新小睡刚醒,他平静安闲地走到他们面前,彼此都把胜利的愉快,安放在自己的心胸里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黄达打开了两个梨和苹果罐头,放在桌子上。

  一大把吃西餐用的刀、叉、汤匙,从胡克手里“吭啷吭啷”地落到桌子上。

  “咧!请首长们吃顿西餐大菜!”胡克笑嘻嘻地说。他那敏捷的动作,从容的神态,恰象是一个餐馆里勤快的服务员。“看你那个神气!干过这一行的?”梁波哈哈大笑起来,盯望着抹桌子、擦刀叉的胡克说。

  “没干过!西餐,倒吃过三回两回!”本来在首长们面前就不大受拘束的胡克,现在就更是无所约束,眉开眼笑。好象一个天真的孩子,遇到一个什么重大的节日似的,得意到没有任何顾忌地回答说。

  “这是你拣得来的?”梁波拿过刀叉瞧看着问道。

  “在一个小箱子里,刀、叉、勺子每样十二把。我到沟边去洗手,嘿!小箱子就躺在沟边上等着我!我还没有听说过,打仗缴到这种吃东西的'武器'!”胡克亮起嗓子,洋洋洒洒地说。

  “突围还带这些东西!”丁元善叉起一块梨子笑着说。

  “他们还准备回到济南去吃西餐的!做梦不做梦?”梁波望着沈振新笑着说。

  “西餐?连大葱煎饼也没有他们吃的!”黄达插进嘴来说。

  “一共俘虏多少?”沈振新向黄达问道。

  “二万二千六!”黄达随口应答地说。

  “你统计过啦?”胡克不相信地问道。

  黄达掏出了小本子,把他得到的数目字一一地数说了一遍,睁大眼睛反问道:

  “不是两万二千六是多少?足足三个大师,十个大团!嘿!你嫌多?”

  军首长们对这个数目字也不免吃惊起来,互相对望着,他们的心里发出子同样的问话:“真有这么多吗?”

  “向各单位再查问查问,弄出个确确实实的数目字,不要再一万多,五千多的!多!多一个也是多!多几百、多一千也是多!我们就是只会估计,不会统计。有统计,也是十个统计九个不准确!”沈振新对黄达说。

  “我们科里的人全下去了,我叫他们别的不要管,只管一样:数目字!要全部伤亡、俘虏、缴获三方面的数目字。现在有什么办法?再过三天五天也统计不全!你晓得民兵抓了多少俘虏?缴了多少枪支、弹药、马匹?我这个数目字,是坐在电话总机的屋子里一个一个问来的,确实不确实我不保险!我看啦,二万二千六,只会多不会少!”黄达站立在桌子边,面对着沈振新滔滔朗朗地说。

  沈振新对黄达的说明和从他的说明里反映出来的工作部署,表示很满意。他拿出烟盒子,抽出一支烟来,衔在嘴上,又把烟盒子递到丁元善、梁波面前,让他们每人拿去一支,最后又递到黄达面前,黄达从军长的烟盒子里拿烟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缴获来的骆驼牌香烟,在首长们的烟还没有吸着的时候,他掏出骆驼牌香烟,笑着说:

  “吸这个吧!”

  他把骆驼牌烟给军首长每人送上一支,动作敏捷地打着了他的打火机。

  “这个烟好吗?”梁波品着烟味问道。

  “要比我们的飞马牌烟味猛一些!”丁元善喷着烟说。

  “跟我打个电话给刘胡子!我回来的时候,他说他们八连一个班捉了四百多个俘虏兵,那个师长甘成城也是他们捉的,问问确实不确实?”梁波对黄达命令说。

  黄达的舌头又伸了出来,惊讶地叫着:

  “啊!一个班捉了四百多!我听说是一个排捉了四百多!

  师长也是这个班捉的?”

  “应当大大的表扬!这一回,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多得很啦!要叫文工团好好地编两出戏演演!”丁元善赞叹着说。

  “查问一下那个班的班长叫什么名字!”沈振新对摇着电话的黄达说。

  “连长叫'石头块子'!”梁波大笑着说。

  “'石头块子'石东根!指导员是罗光,'黑皮'!这两个人都是打仗不要命的硬家伙!”沈振新告诉梁波说。

  黄达的电话没有打通,总机说团部的电话没有人接。

  “小胡!把我的马骑去,跑一趟!”

  胡克领受了军长的命令,跑了出去。

  沉默了一阵。

  丁元善打了一个深长的呵欠。

  “去休息吧!”梁波对沈振新和丁元善说。受了感染似的,他自己也吐出了一口长气,接着,沉重的眼皮便合拢起来,掩蔽着他那一对发着微红的眼睛。

  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他们的精力旺盛饱满。对于他们,休息和工作、白昼和黑夜的本身几乎失去了独特的意义。现在,一想到一提到休息,身体的各个部分,就突然感到在几天来紧张艰苦的战斗生活里,遭受了过度的折磨,口干、眼痛,脑子象石磨在旋转似的,有点晕眩,浑身觉得干澡、疲乏、困顿。

  他们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去。

  留在屋子里的黄达,在军首长们走了以后,也伏在桌子上,两手抱着头脸,呼呼地大睡起来。三一

  当胡克把秦守本班捉了敌军一个师长、一个营长的四百二十一个俘虏兵的经过情形,汇报了以后,沈振新把正在播唱歌曲的收音机关掉,问胡克道:

  “班上有伤亡吗?”

  “牺牲了一个副班长,叫余仲和,党员,一个新战士,叫成在山。还有一个新战士张德来,受了惊吓,有点神经不正常。”胡克看着记录本回答说。

  “班长叫秦守本,还不是共产党员?”

  “不是。打仗很勇敢,管理方式不好,常对战士发态度。”

  “发什么态度?为些什么事情?”

  “我没有问他们。”

  “常发态度的人,就不能参加共产党?态度不好,应当教育。我们有些同志就是喜欢吸收一些疲塌塌的老实头入党!这种人成天闷声不响,什么人不得罪,上了战场就昏头转向。”

  沈振新对着胡克责问说,脸上显露出有些气恼的样子,好象在他面前的胡克,就是不同意吸收秦守本入党的人似的。

  “第四班打的也很好,抓的俘虏比六班还要多!这个班的班长是党员。”

  沈振新的气恼平缓下来,听着胡克的继续汇报:

  “班长叫张华峰,在吐丝口战斗里跟敌人肉搏,从敌人手里夺下来七寸长的小插刀子,把敌人刺死。连在公路上打突围,一个班一共捉了五百一十八个俘虏,里面有一个副团长、一个营长、一个副营长。”

  “这是敌人一个完整的营。唔!一个班消灭敌人一个整营!

  班里伤亡怎么样?”

  “只有一个副班长金立忠带轻花,还在班里工作。”

  沈振新的脸上突然焕发出光辉来,那种快慰的神情,使在他面前的胡克和警卫员李尧感到极大的惊讶,如果秦守本、张华峰他们在他的面前,他定会和他们紧紧地拥抱起来。他的身子在屋子里迅速地转了一个圆圈,两条颀长的臂膀象大雁的翅膀一样,豁然地舒展开来,连续地抖动了四五下,使屋子里的空气激动起来,好象有一阵风猛然地吹了进来似的,桌子上的几片纸张,都给掀动得飘落到地上去了。

  “知道吗?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战士!英雄!他们就是英雄!”

  从他的兴奋愉快的神色和宏亮的声音,可以断定这位军长真是喜在心头,笑在眉梢。他的部属的英雄行为使他感到了一个指挥员的幸福和快乐。从昨天上午战斗结束以后,他一直是快乐的。敌人全部被歼灭,他快乐;他这一个军在这个战役里俘虏、缴获最多,他快乐;涟水战役给予部队元气的创伤现在得到了恢复,他快乐。而现在听了两个英雄班的战斗情形所得到的快乐,更是一种异样的快乐。他的内心里激起了更深刻更真切的情感的波涛,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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