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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弯下腰,双手伸进水中摸索着,试图触碰到她。奇冷的池水在他的胸膛地方摇撼着他。他又移动到稍微深一点的地方,双手伸到水中,到处摸索着。他碰到了她的衣服,但衣服却又滑过他的手指。他奋不顾身,努力要去抓住她的衣服。
就在这样挣扎的时候,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可怕地陷进水中,在肮脏的泥水中感到透不过气来,疯狂地挣扎了一阵子。最后,经过一段似乎永恒的时间后,他稳住了脚,又站了起来,四处看看。他喘着气,知道自己还生存在世界。然后他注意看着池水,看到她已经浮升到他附近的地方。他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拉向更靠近自己的地方,转身要回到岸上。
他很缓慢地走着,小心翼翼地,一心一意缓慢地行进。他努力要爬出池水,他的身体浮升得比较高。现在,水只到腿部地方;他心中兴起感激之情,因为解脱了池水的魔掌而充满了舒慰的感觉。
他把她抱起来,从灰白湿泥的恐怖状态中蹒跚地走上岸来。
他把她安置在岸上。她已失去知觉,身体里面灌满水。他把水自她嘴中压挤出来,努力要使她恢复知觉。不久,他就可以感觉到她开始在呼吸了;她在自然地呼吸了。他又进行了一会儿的人工呼吸,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她的生命气息;她就要苏醒过来了。他擦擦她的脸,用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看看四周昏暗的灰色世界,然后把她抱起来,蹒跚地走离池边,越过田地。
路似乎长得不可想象,他身上的负荷非常沉重,使他感觉到自己永远不会到达家中。但是,最后他终于走到了马厩围场,然后又走进房子的院子。他打开门进入房子,把她安放在厨房的炉床上,然后呼唤着人。屋内空无一人,但炉格上的火却燃亮着。
他又跪下来照顾她;现在她呼吸很均匀,眼睛张大,好像有知觉的样子,但表情却有点不对劲。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但却没有意识到周遭的环境。
他跟到楼上,从床上拿来毛毡,放在火前烘暖,然后他脱掉她被水浸湿而发出恶臭的衣服,用一条毛布擦干她的身体,把她赤裸的身体包在毛毡里面。然后他走进餐厅去拿酒。餐厅里有一点威士忌,他自己喝了一口,也在她嘴中灌进一些。
效果立刻显示了出来。她全神注视他的脸孔,好像她一直在看着他已有一段时间,然而却刚刚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费古逊医生?〃她说。
〃什么?〃他回答。
他正在脱除自己的上衣,想要到楼上去找件干衣服。他无法忍受那无机的泥泞气味,并且也很为自己的健康担忧。
〃我怎么了?〃她问。
〃你走进池子里,〃他回答。此时他已经开始像一个病人那样抖索着,几乎无法照顾她。她的眼睛还是紧紧看着他,而他的心智似乎变成一团黑暗,只是无助地回头看她。然后他的颤抖较为缓和下来,他的生命力已经回复,虽隐密而无知,但却又显得强烈。
〃我当时心智不清吗?〃她问,眼睛一直盯着他。
〃可能,是暂时的,〃他回答。他感到心情很安定,因为自己的力量又恢复了。那种奇异而恼人的紧张已消失了。
〃现在我神智不清吗?〃她问。
〃是吗?〃他沉思了一会:〃不,〃他照实回答:〃我看不出你神智不清。〃他把脸转开。他现在感到害怕了,因为他感觉到一阵眩晕,并且微微感觉到她的力量比自己的力量还大。她还是一直凝视着他。〃请你告诉我,我在那儿可以找到干衣服穿上好吗?〃他问。
〃你为了我跳进池子吗?〃她问。
〃不是,〃他回答:〃我走进去,但我的头保持在水上面。〃
两人沉默了一会。他在犹疑,他很想上楼去拿干衣服,但心中又有另一种欲望。她似乎支配着他,他的意志似乎进入睡眠状态中,离他而去,松懈地站在她的面前。但他的身体里面却感到很温暖;他现在一点也不再抖索了,虽然衣服是湿透了。
〃为什么你这样做?〃她问。
〃因为我不要你做这样的傻事。〃他说。
〃那并不傻,〃她说,仍然注视着他,同时她躺在地板上,头枕着一个沙发坐垫,〃那是很正当的事,我当时知道得很清楚。〃
〃我要去换掉这些脏衣服。〃他说,但仍然没有力量离开她的身边。等到她开口叫他去,他才离开,好像她的手中掌握着他的肉体的生命,使他无法脱身,或者可能他根本不想离开。
忽然,她站起来,然后意识到自己当刻的状态。她感觉到毛毡里裹着自己的身体,她认出自己裸露的肢体。有一会的时间,她好像要失去理智,张大的眼睛环顾着,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他静静站着,显得很害怕。她看到自己的衣服散放在那儿。
〃谁脱了我的衣服?〃她问,眼睛紧紧看着他;要避免她的注视是不可能的。
〃我,〃他回答:〃是要使你清醒复原。〃
有一会的时间,她坐在那儿,露出可怕的神色凝视着他,两唇张开着。
〃那么,你爱我?〃她问。
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一副着迷的模样。他的灵魂似乎在溶化。
她拖着两只膝盖前进,手臂抱着他,抱着他的两腿,而他站在那儿。她的胸房压在他的膝盖和大腿上,表现出一种奇异而痉挛的自信模样紧抓着他,把他的大腿压在她自己身上,把他的身体推向自己的脸上,推到自己的喉咙地方,同时两只眼睛露出谦卑的神情,仰望他,像两只发出火焰而变形的眼睛,为了第一次拥有什么而显露得意的眼光。
〃你爱我,〃她喃喃着,声音隐含奇异的狂喜、渴望、得意和自信。〃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
她正热情地吻着他那覆盖着湿衣服的膝盖,不分皂白热情地吻着他的膝盖,他的双腿,好像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俯视她缠结在一起的湿发,俯视她那狂野、赤裸而原始的双肩。他显得很惊奇,很迷惑,很害怕。他从来就没有想到爱她;他从来就不想爱她。他救了她,让她苏醒过来,只因为他是医生,而她是病人。他对她没有一点点属于个人的想法。不,这种个人因素的介入对他而言是很讨人厌的,是违背他职业的荣誉的。让她拥抱着他的膝盖,这是很可怕的,真是可怕。他感到非常厌恶,然而---然而---他却没有力量避开。
她又看着他,露出同样的恳求神色,是对于有力地爱情的恳求,她脸上还露出同样的得意亮光,是超越而使人惊吓的亮光。在那似乎像亮光一样发射自她脸上的微妙火焰的照射下,他显得无能为力。然而,他从来就没有爱她的意思,他从来就没有那种意思。
他内心有一种倔强的意志无法屈服。
〃你爱我,〃她又说一次,是一种喃喃声,却隐含深沉和狂喜的自信:〃你爱我。〃
她的双手正压着他,正把他压向她自己的身体。他很害怕,甚至有点惊吓了。因为他真的没有爱她的意思。然而,她的双手却正把他压向她自己的身体。他迅速伸出一只手来稳住自己,抓住她赤裸的肩膀。一团火焰似乎在燃烧着那双手,那只抓住她柔软肩膀的手。他没有爱她的意思:他的整个意志反对他屈服于她。这真是可怕。然而,触碰她的肩却是那么美妙,她脸部的闪亮真美。可能她是疯了?他很怕屈服于她,然而他内心中也有一种什么成分使自己感到痛苦。
他一直避开自己的眼光,看向门口,不去看她,但是,他的手却还是停留在她的肩上。她忽然静止不动,于是他俯视着她。她的眼睛因为恐惧、怀疑而张得很大,脸上的亮光正在消失。一种阴影---可怕的灰白---正在回归。他不能忍受她探询的眼光触碰自己的眼光,也不能忍受隐藏在探询之后的死亡神色。
他内心发出一声呻吟,屈服了,并且让自己的心倾向于她。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而她那两只眼睛,那两只未曾离开他脸孔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充满了眼泪。他注视着奇异的泪水从她眼中涌现,像是缓慢的喷泉涌出水珠一样。他的心似乎在自己胸房中燃烧、溶化了。
他再不能忍受看着她了,他跪下来,两臂拢着她的头,把她的脸压在自己喉咙的地方。她仍然静止不动。他那似乎破碎的心,正在胸中燃烧着一种代表〃痛苦〃的火焰。他感觉到她缓缓的热泪浸湿他的喉咙。但是,他无法移动。
他感觉到热泪浸湿自己的颈部和颈窝,但他还是不动,悬在人类的一种永恒状态中。只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