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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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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寡妇一口吐沫啐在我脸上:你个缺心的,我那是气你呢! 
  气我拿人家耍弄着玩?那男人能对你善活了?你不是想结婚想生孩子吗?你干吗不嫁他? 
  我嫁不了呢,秉麒!你走的那晚,那男人想做那事,先是跪着求我,我不答应,他就动了手,我打不过他,就喊你,我不知道你走了,没人管我,你瞧瞧,冤家,你扯开我的衣裳瞧瞧! 
  我扯开朴寡妇的褂子,我吃惊地站在那里,我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乳头四周炸裂着一圈黑紫的牙印,胳膊上大片的淤痕红黄扩散着,肚皮上掉痂的指痕刚长出新肉。 
  那牲口呢?他在哪儿?! 
  经了派出所了,拘留了那个狗日的十天。秉麒,我这辈子注定是你的了,我的心是你的,我的身子是你的,给你当牛做马我认了,只求你别离开我,别像这次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别撇下我!求你了! 
  朴寡妇抱住我哭得一塌糊涂。 
  我心疼,这娘儿们傻得让我心疼!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了在这个世上还有我点东西,我把朴寡妇搂进怀里,我说只要你不提结婚我就陪你一辈子,只要你不和我生孩子我就做你儿子! 
  那一晚,朴寡妇抱住我不撒手,一会儿让我喊她娘,一会儿让我喊她媳妇,她一会儿喊我儿子,一会儿又喊我野汉子,颠来倒去的,魔怔了。 
  我和朴寡妇又在一起过了。 
  给我妹寄过钱没多少日子,邮递员给我送了一封加急电报,我一打开电报就傻了,上面只有几个字:母亡速归。 
  我蹲在地上抱住头,心苦得张不开嘴。 
  朴寡妇将我拉进屋,用手托着我的胸口劝我说:秉麒,想哭你就哭出来吧,别憋闷坏了。 
  我哭不出来。 
  从我18岁离开家,我就没见过我妈,我连我妈现在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只是心里憋闷。 
  朴寡妇陪我到县上给我妹的单位挂了长途电话,他们单位派人去我妹家里送了信,我妹和我哥都来接电话了。 
  我哥说妈病了有些日子了,你平时压根不给家里寄钱,冷不丁的一下子寄那么多,妹也没个心缝儿,如数都给妈了,妈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些钱,想多了些犯了心脏病,没救过来。 
  我妹说哥,妈花着你的钱了,她的装裹衣裳和火化的钱都是用你寄的钱。你要是能回来就回来吧,妈这辈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没想到是我害了我妈,我没想到我妈是这么死的。 
  我手拿着话筒告诉我妹,你替我给妈上炷香,你告诉她老人家,她儿子给她的钱是干净的,是拿自个儿的命挣的。 
  我说不下去了,我实在说不成了,朴寡妇在一旁接过了电话。 
  我决定不回去了。要是没有我这个不孝子送终,我妈没准还走得心安些,活着我没有尽孝,死了我也没脸送终。我索性就落个活着不养死了不葬的迕逆之子吧! 
  晚上,朴寡妇拉着我来到了屯前的十字路口,她蹲在地上划了个圈冲西边留个口,然后点燃了剪好的烧纸。 
  我问她:干吗划圈?留口? 
  朴寡妇说:死人在哪边就冲哪边留口,划个圈孤魂野鬼的就抢不走钱了。来,秉麒,你给老人家烧点纸念叨两句。 
  朴寡妇把烧纸递给我,我蹲下往圈里的火堆上续着,没有风,火苗却一个劲儿地朝我扑着,我躲哪边它追我哪边。朴寡妇的脸白了,赶紧拉开我,抢过我手里的烧纸一下子扔进火堆里: 
  娘,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即使秉麒有错也是年轻不懂事,您看在他是您儿子的面上饶过他吧! 
  朴寡妇说完拉着我就走。回就回吧,还不让我直接回去,故意绕了一段弯路,这娘儿们神神道道的。 
  回了朴寡妇的家里,朴寡妇就让我上炕躺下了。 
  那一夜,朴寡妇犯了神经一样,一会儿抬手摸摸我的额头,一会儿问我有哪儿不舒服,我心里本来就难受,让她一折腾更不好受了。 
  我不想让她折腾我,就说我没事,你睡吧。 
  说着没事,半夜里我就发起高烧来了。 
  懵懵懂懂中我看见我妈坐在我的头前,叫着我的名字,我想答应她可就是张不开嘴,胸口压着一盘磨样憋闷。 
  屯里的赤脚医生请来了,打了退烧针,没管用。念经驱邪的巫婆请来了,折腾了一遛够,屁事不管。朴寡妇急得雇了辆马车拉着我去了县城医院。 
  躺在朴寡妇的怀里,马车摇晃着,那种高烧的绵软、恍惚,使我好像在空中飘着,我真想就那么睡去。 
  到了县医院,一个年轻的大夫看了我两眼啥也没说,开完药方子,就不再理我们了。 
  朴寡妇一看药方子就急了,说这药方咋和俺屯里赤脚医生开的药方一样,俺就是因为他治不好才转到县医院的,大夫你不能就这么打发我们。 
  医生翻了我们一眼说是你们当医生还是我当医生? 
  朴寡妇说谁当医生也得对得住自个儿的饭碗。 
  医生变了脸色站起来说你是来看病还是来打架的? 
  朴寡妇也近前一步说你瞧病,俺掏钱了,你对病人这态度不行!你以为你穿上白大褂就比俺们高人一等了?要没有俺们这些磕地虫,你喝西北风去? 
  朴寡妇管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叫磕地虫,眼看架就要打起来,我知道朴寡妇的脾气,我想站起来拦住朴寡妇,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恍惚中听见有人说快送急救室,几个人抬起了我往外跑,朴寡妇哭天抢地跟在后面。 
  到底还是惊动了院长,院长让一个老大夫重新给我检查了病情,安排我住了院。 
  输液、吃药,三天头上我的烧退了,人也吃下东西了,朴寡妇的脸才放晴,她跟我说你的病再不见好,我还跟他们没完。 
  我劝她说你跟人家耍态度,人家还能给咱好好看病? 
  朴寡妇说他们是软的欺负硬的怕,你不知道你住院这两天,牙科给一个19岁的小伙子拔牙拔死了,把人家父母坑傻了,说是那孩子牙底下长了个血管瘤,怎么也止不住血了,生让一个大活人流干了血,你说这医生干吗吃的? 
  我说你可别瞎说了,这医学上的事你也不懂,别让人家说你造谣。 
  朴寡妇说一县城的人都传开了,还用得着我造谣?我是心疼那孩子啊,当父母的咋受啊?一把搬不倒的大小伙子,活活坑死人咧。 
  朴寡妇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知道她准是想起了顺子,我不敢再劝她,伤不在自个儿心头不知道疼。 
  住了五天院,病好利落了。 
  出院时,朴寡妇问医生我到底是啥毛病发的烧?医生说急火攻心。回去后朴寡妇就有了说辞,她对我说你妈那老太太心肠忒狠,死了还热择你。 
  朴寡妇说的热择是指死人的魂缠上了活人,这事一般发生在身体弱或者对死人生前有亏欠的活人身上。 
  我知道我妈没那么大的道行,千里迢迢的她的魂能追到我这里?可我心里也打鼓,这没来头的高烧到底啥原因呢? 
  病好了,我的元气伤了,天天打不起精神。朴寡妇也不让我干啥,伺候老家一样让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卖人参的钱除去给我妈的五百,住院花了六百,剩下的我归拢到一堆交给了朴寡妇。 
  朴寡妇会过,今儿买几只鸡婆,明儿牵几只羊羔、猪崽,这娘儿们想鸡生蛋、蛋生鸡地滚雪球呢。 
  日子让朴寡妇调理得有滋有味,我的心气也缓了上来。 
  年前屯里接上了电灯,到了晚上,电灯明晃晃的我心里也跟着亮堂了许多。 
  来年秋天,金富农又来找我去山里,朴寡妇说什么也不让我去了,她说财上人得知足,为钱不要命的事咱不做。金富农说不动我又找了别人,那会儿他家春上翻盖了新屋,还搬了台14英寸黑白电视。 
  我想搬台一样的,朴寡妇不让,她说那点钱有别的用项,等钱宽余了搬就搬台带色的。 
  事真让朴寡妇说中了。金富农进了山就没回来,他这回没遇上狼没遇上熊瞎子,遇上了歹人。为了保住好容易挖到的老参,金富农和劫匪拼了命,金富农被砍死了,劫匪被枪毙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日子渐渐有了过头。朴寡妇和我都有责任田,头些年是摸着石头过河,上面规划种什么就种什么,现在,什么都市场化了,随自个的心气想种什么种什么,种够了麦子和棒子,我们就种菜,种够了菜我们又改种药材,总归是什么挣钱种什么。 
  我们再不用到山里挖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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