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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玫瑰 作者:北岛-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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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1956年6月,策兰的二儿子艾瑞克(Eric)出生了。1957年春,当他长到20个月,他说出第一个词〃花〃。策兰把它从法文转成德文,并以此为诗〃花〃:
  石头。
  空中的石头,我跟随。
  你的眼睛,石头般盲目。
  我们是
  手,
  我们挖空黑暗,找到
  那夏天上升的词:
  花。
  花——瞎子的词语。
  你和我的眼睛:
  它们看
  水。
  成长。
  心墙相依
  添进花瓣。
  还有个这样的词,锤子
  在开阔地摆动。
  显而易见,他的诗变得黑暗而不透明。形式上极其简短,他虽未完全取消隐喻,但已开始把内与外现实的两半熔合在一起。词除了自身外不再有所指。这首诗,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和〃隐喻后面捉迷藏游戏〃的告别。
  策兰的第三本诗集《言说栏杆》(1959)的题目,与他的遭遇有关。1955年,他岳母进了布里多尼的女修道院。策兰去看望她,隔着铁栏杆相对无言。一个法国信天主教的侯爵夫人和一个东欧的犹太诗人,又能说些什么呢?栏杆把人们隔开但容许他们说话,这正是策兰的处境:越是疏离,就越是清晰。他多年后说,〃没有一个人象另一个人。只有‘距离'能使我的读者理解我。。。。。。往往抓住的只是我们之间的栏杆。〃
  1958年年初,他获得不莱梅文学奖。在1月26日的授奖仪式上,他发表了演说。
  〃它。语言,留下来,没失去,是的,即使一切都失去了。而它必须穿过自己的局限,穿过可怕的哑默,穿过带来死亡的言说的千重黑暗,它穿过了,却对发生的不置一词;但它穿过发生的一切。穿过了并会再为人所知,被这一切所‘压缩'。自那些年代以来,我用我找到的语言写诗,为了说话,为了引导我自己何去何从,为了勾勒真实。。。。。。〃
  〃一首诗并非没有时间性。当然,它要求永恒,它寻求穿越时间——是穿过而不是跨过。诗歌是语言的表现形式,因而本质上是对话,或许如瓶中信被发出,相信(并非总是满怀希望)它某天某地被冲到岸上,或许是心灵之岸。诗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行进:它们有所指向。〃
  策兰在获奖辞最后结尾说:〃我相信这些想法并非只属于我个人,也属于那些更年轻一代的抒情诗人。那是一种努力,让手艺的星星放电的人努力,在如今无梦的意义上无处藏身而倍加危险的人的努力,和他的真正存在一起走向语言,被现实击中并寻找现实。〃
  1960年春,策兰碰上倒霉的事。已故犹太诗人伊万(高尔(Yvan Goll)的遗孀指控他剽窃高尔的诗。这一消息传遍德国。他在1960年5月写给一位编辑的信中写道:〃手艺——意味着和手有关。这手反过来只属于某个人只有真实的手写真实的诗。我看在握手和诗之间没什么差别。〃德国文学界几乎一致驳斥有关剽窃的指控。德国语言文学院于1960年4月底开会,委托专人为策兰作分析性辩护,并告知他会获得下一年度的毕希纳奖(Buchner Prize)。尽管如此,这一事件对他还是造成深深的伤害。
  这年春天,策兰和犹太女诗人萨克斯(Nelly Sachs)第一次见面。萨克斯在瑞典女作家的帮助下,于1940年逃离德国,在斯德哥尔摩定居。策兰和萨克斯通信多年,甚是投机,虽为两代人却姐弟相称。1960年春,萨克斯获得一个德国的文学奖。但由于最后一分钟飞离柏林的可怕记忆,她不愿在德国过夜,决定住在苏黎世,然后坐火车到德国领奖。策兰一家专程到苏黎世来看望她。应策兰之邀,萨克斯和她的朋友列娜森(Eva…Lisa Lennarsson)在回家路上,从苏黎世转道来巴黎。
  他们在巴黎街头散步,路过一家咖啡馆,列娜森认出画家马克斯(恩斯特(Max Enrst),过去打招呼,希望他也能加入散步。策兰因〃剽窃案〃心灰意懒,对外人保持高度警惕。但就在那一刻,〃保尔的眼睛闪现希望之光,〃列娜森回忆说。当恩斯特看清有策兰在场,〃他僵住了,转身,好象我们不存在。我们一声不吭离开了。〃〃你明白了吧,〃策兰出来说,然后建议一起去海涅的墓地。他们在海涅的墓前献了鲜花,默立了很久,向另一个流亡至死用德文写作的犹太诗人致敬。
  在最近的通信中,萨克斯心情很坏,反复提到死。由于神经近于崩溃,她住进医院,给策兰发电报要他马上去一趟。策兰坐火车赶到斯德哥尔摩。在房门口,萨克斯没认出他,或不想接纳他。策兰悻悻回到巴黎。
  1963年,策兰完成了第四本诗集《无人的玫瑰》。这题目让人想起里尔克的墓志铭:玫瑰,纯粹的矛盾,乐/为无人的睡梦,在众多/眼睑下。诗集的题记:纪念曼杰施塔姆。在家乡上学时,乌克兰老师就讲过曼杰施塔姆的诗。在策兰看来,曼杰施塔姆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俄国诗人之一。他也是犹太人,最后被斯大林迫害致死。自1958年春起,他开始翻译曼杰施塔姆的诗,后结集出版。
  1962年12月,在写给他的出版商的信中,策兰谈到自己的近作:〃苦,是的,这些诗是苦的。苦的,是的,但在真的苦中,肯定没有更多的苦,难道不是吗?〃1963年11月底的一天,策兰写了两首无题短诗。第二首开头为〃串成一线的太阳〃。
  十
  串成线的太阳
  在灰黑的荒野上。
  一棵树-
  高高的思想
  弹着光调:还有
  歌在人类以外
  吟唱。
  这首诗我是从英文翻译的。手上正好有王家新芮虎以及张枣的两个译本。诗短,故抄下:
  线的太阳群
  高悬在灰黑的荒野之上。
  树一样
  高的思想
  弹奏出光的旋律:它依旧是
  在人类之外被吟唱的
  歌。
  (王家新和芮虎合译)
  棉线太阳
  普照灰黑的荒原。
  一棵树?
  高贵的思想
  弹奏光之清调:敢有
  歌吟动地哀,在那
  人类的彼岸。
  (张枣译)
  王芮译本还是老问题,就不多说了。此外,还有生译硬译。头一句线的太阳群,让人摸不着头脑。其实就是串成线的太阳。第三句树一样/高的思想应为:一棵树——高高的思想,策兰特地加上破折号,拦在那儿,就是怕译者改成明喻——这一时期他特别忌讳的。最后三句本末倒置,大概本想做解释,却适得其反。
  相比之下,张枣译本总体把握要好,基本体现了原作的节奏,但有过度阐释的问题。比如普照灰黑的荒原,这个普照显然是强加的。策兰只是给出太阳的位置,并没有布置任务。他套用鲁迅的名句:敢有歌吟动地哀,把原作的简朴放大变形了。原作中根本没有哀,更何况是动地哀。更危险的是,由于鲁迅的诗句家喻户晓,葬送了策兰刻意追求的陌生化效果。
  这首诗,有点儿象一幅半抽象的铜版画(他妻子就有这类作品,也许他从中得到启发),只不过策兰用语言代替了线。串成线的太阳/在灰黑的荒野上/一棵树/高高的思想/弹着光调,完全是简约派的白描。这是第一部分,基调是黑白的,大地异常空旷冷漠。接着出现转折,构成第二部分:还有/歌在人类以外/吟唱。人类以外是什么呢?转世来生,难道那儿有另一种歌吗?也许这歌就是诗,能穿越人类苦难的现实,最终留存下来。若第一部分描述的是人类生存的景观,第二部分则是对这一景观的置疑与回答。
  策兰这样谈到新的写作倾向:〃我不再注重音乐性,象备受赞扬的‘死亡赋格'的时期那样,它被反复收进各种教科书我试着切除对事物的光谱分析,在多方面的渗透中立刻展示它们。。。。。。我把所谓抽象与真的含混当作现实的瞬间。〃
  这首短诗是他中晚期诗作中可读性较强的一首。从总体趋势上来看,他的诗越来越短,越来越破碎,越来越抽象。每个词孤立无援,往往只指向自身。他对抒情性回声的压抑,对拆解词义的热衷,使他慢慢关上对话之门。如果说,在他晚期作品中还有对话对象的话,那就是德语。正是他对德语的复杂情结,在另一种语言环境中突显了荒谬意义。〃一种心理压力,最终无法忍受。〃策兰如是说。
  我喜欢策兰中期诗作,包括〃卡罗那〃〃数数杏仁〃〃用一把可变的钥匙〃等。写作是一种危险的平衡。策兰的后期作品,由于脱离了意象和隐喻而失去平衡。也许是内心创伤所致,驱使他在语言之途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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