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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5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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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乾丰长得特别,他的头发是自来卷的。别的同学的头发都是灰不塌塌地趴在各自的头皮上,只有他的头发,一排排竖起来,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黄乾丰还有一个特别是脖子粗,粗粗一看,好像他的脑袋没有什么过渡地就跟身体连接在一起了。黄乾丰还是个矮子。照道理说,矮个子又加上粗脖子,看起来会给人冬瓜的感觉。但是,黄乾丰的脖子,使他看起来比同龄的人老成很多,一看就知道不是跟我们在一个档次上。而且,脖子粗也使他说话变得瓮声瓮气起来,好像是一个大人物了。
  应该说,我的练功是很勤的,没有人逼我。我爸爸的本意是不让我练拳的,他觉得练拳没有出息,最多也只能像他一样当个武师。他觉得我最好是去学一门手艺,木匠、篾匠、泥瓦匠,都可以,只要有一技在手,就可以一生无忧。所以,练功是我自愿的,是我缠着爷爷,让他教我的。我爷爷平时喜欢开点小玩笑,所以,没什么威严,我有要求都跟他说。在参加武会的三年里,我的练功一天也没有停下来,为了练标槌,我双手的指甲都掉光了。但是,每一年比赛时,我总是处于下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而我知道,黄乾丰平时是不怎么练功的。他跟我说过,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出海捕鱼,长大以后,当个船老大,驾驶着自己的轮船,周游世界。练拳头、参加武会,都是他爸爸的意思,他有什么办法?
  黄乾丰的爸爸是信河街的名人。他爸爸不会拳头,但他开了一家信河街最大的冷冻厂。信河街是一个渔港,每天都有很多渔船出海归来。所以,黄乾丰爸爸的冷冻厂每天景象繁忙,日进斗金。
  因为黄乾丰家有钱,所以黄乾丰在很多方面显得很特别。
  有一年冬天,黄乾丰穿着一件又厚又软的衣服,满头大汗地来找我。我看见他把衣服的前襟拉开,还拿衣角一扇一扇的。那么冷的天,他里面居然只穿一件背心。我忍了很久,觉得喉咙里有无数小虫在蠕动,最后还是开口问黄乾丰,这个衣服是什么宝贝?
  黄乾丰随口就说,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我知道,黄乾丰这么说是真心的。但是,我怎么可以拿他的衣服呢!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一件什么样的衣服,值多少钱。
  后来,一个在上海当过海军的退伍军人告诉我,黄乾丰身上穿的衣服叫“羽绒服”,也就是鸭毛做的衣服,穿在身上,比棉被还暖,轻得却跟屁一样。据他说,一件“羽绒服”要卖五六百块呢!皇天!五六百块是什么概念呢,那个时候,我爸爸在外面当武师,每个月的工资是五十块,也就是说,黄乾丰的一件“羽绒服”,是我爸爸一年的工资。
  可见黄乾丰的爸爸是多么舍得给他花钱啊!
  黄乾丰爸爸舍得给他花钱还表现在其他方面。就说黄乾丰练拳头这件事吧,他爸爸每年都给他请一个武师。老实说,黄乾丰能够当上冠军,跟他爸爸请武师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譬如第一年参加比赛,在比拳花时,黄乾丰出其不意地使出了白鹤法的套路。顾名思义,白鹤法的拳花,是从白鹤的动作脱形而来的,打起来像白鹤在跳舞,只见黄乾丰在擂台上翩翩起舞,一会儿腾空,一会儿伏地,侧空翻,后空翻,看得人眼花缭乱。所有的评委都频频点头。其实,从技术的角度来看,黄乾丰的白鹤法华而不实,它学的是白鹤的形,步法是脚尖着地,移动时,一点一点的,如果用我们功柔法的一个扫堂腿过去,他非摔个五体投地不可。但是,黄乾丰的拳花打起来确实好看,而且出其不意,大家一直比的是功柔法,他突然来了个新花样,就把所有的人都看傻了。是呀,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用用别种拳花呢?所以,在这个起点上,我就已经输给黄乾丰了。第二年,他爸爸又给他换了一个武师,这个武师是专门练醉拳的。第三年,一个以螳螂拳出名的武师进了黄乾丰的家。
  我听人说过,黄乾丰的爸爸曾经找过我的爸爸,想让我爸爸“剁一剁”黄乾丰。我爸爸原本是坐着的,一听之后,他一下就从椅子里跳起来了,拼命地摆手,嘴里连连地说,我那两下子就算了,我那两下子就算了。
  我爸爸不收,很让黄乾丰的爸爸扼腕。
  后来,黄乾丰的爸爸想请我爸爸出面当武会的评委。因为黄乾丰爸爸是信河街商人们的头头,每年的武会大多由他出面来组织,他们家出的钱也最多。
  对于我爸爸出面当评委的事,我举双手赞成。我想,只要我爸爸当上了评委,这个冠军就不会再落到黄乾丰头上了。毕竟是父子嘛!而且,我爸爸肯定知道,我的实力并不比黄乾丰差,按照我爷爷的说法,我比黄乾丰要高一个档次,黄乾丰胜在一个“新”字上,真正的拳头,还是我硬些。如果我爸爸当了评委,其他评委也肯定会给他面子,那就没黄乾丰什么事了。但是,我爸爸一听这个事,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连家也不呆,出去教拳了。
  看看人家黄乾丰的爸爸,他把黄乾丰所有的事情都张罗好了,要吃有吃的,要穿有穿的,要用就更不用说了,黄乾丰口袋里的钞票永远也用不完。最主要的是,爸爸的表现伤了我的心,我觉得他一点也不爱我,他一点也没有把我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一点也不关心我的成长,一点也没有体察我的心灵需要。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跟黄乾丰的爸爸一比较,真是天壤之别。
  家里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爸爸,我死的心都有了。
  我之所以这么伤心,这么想从黄乾丰手上把冠军夺过来,还有感情方面的需要,我虽然还只有十三岁,但我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萌动了,而且,这个萌动已经有了目标。
  这个目标是一个名字叫沈和平的女孩子。
  沈和平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也是我们学校,甚至是我们整个信河街的文娱委员。因为她曾经代表信河街参加市里的一个歌咏比赛,拿到第一名,还上了市里的报纸和电视。她在报纸和电视里的样子,叫信河街的人自豪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家觉得,信河街终于又出了一个人物了。
  沈和平唱歌最大的特点是高音。譬如唱《十送红军》,唱到“叫一声亲人红军啊”,一般的人唱到“红”的时候,声音就萎靡下来了,好像要断了的样子。就是能够唱高音的人,唱到这里时,也是声嘶力竭,一颤一颤的,好像声音爬到一个高坡,稍有不慎,就要跌下来了。但是,沈和平没有这个问题,她的高音也不是一味地高,她能上能下,唱到“红”的时候,就像船行水上,轻盈而舒畅,唱到“啊”的时候,马上就缓和下来,听她唱这个字时,人好像喝了一碗热汤一样,舒服得直想掐大腿。
  可是,更让我想掐大腿的是,这个沈和平的眼睛不怎么瞥我。她的眼睛只瞥黄乾丰。有好事的同学做过统计,沈和平平均每节课瞥了黄乾丰五十次,也就是说,老师说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的整个心思都在黄乾丰身上。但是,黄乾丰并不领沈和平的情,他骄傲地把眼睛抬到额头上,看也不看沈和平一下。而且,因为沈和平是文娱委员,我们每节课之前都要唱一两首歌,唱完后才热情澎湃地上课,文娱委员要负责领歌,唱什么歌都由她来决定。但是,沈和平无论领什么歌,黄乾丰都不唱,他连嘴巴翘一翘也不肯。
  我有点为沈和平鸣不平。黄乾丰凭什么这么骄傲?他不就是得过武会冠军嘛!沈和平的唱歌是我佩服的,但黄乾丰的拳头我就不敢恭维了。如果他没有他爸爸这个后台试试看!如果我爸爸愿意出面当评委试试看!我有自信,我对这个冠军十拿九稳。到那个时候,再看看你黄乾丰还能不能骄傲得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也理解黄乾丰这种异常的表现。我知道,这跟黄乾丰的爸爸有关。因为黄乾丰的爸爸跟沈和平的妈妈关系暧昧,这在信河街是尽人皆知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黄乾丰跟他爸爸的关系相当僵。黄乾丰的爸爸叫他往东,他偏偏要往西。他爸爸说一,他偏偏说二。就说参加武会这个事,黄乾丰是一点也不想参加武会的,但爸爸一定要他参加,对他说,只要他参加了武会,要什么他就给他买什么。像羽绒服啊,自行车啊,西铁城手表啊,牛绳一样粗的金项链啊,甚至包括摩托车,黄乾丰都是最早拥有的。唯一的条件就是他要好好练拳,好好参加武会。但是,黄乾丰真的是没有好好地练过拳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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