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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笨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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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新兵集合北行,在队官和哨长的指挥下鱼贯上车。
运载新兵北行的火车是装载货物的闷罐车,车里铺着苇席,供新兵们躺卧,每节车厢都要挤下三棚一个排。兵们背着个人的行李,他们看好自己的位置,把行李绽开。

向喜入伍前,同艾没有来得及待布,只把一套旧被褥作了拆洗,现在向喜一绽开它们,立刻闻到一股灰水的味儿。笨花人拆洗被褥不用胰子碱面,只淋些灰水作洗涤剂。灰水去污力也强。那灰并非石灰,而是柴草灰。女人专拣些上好纯净的柴禾灰,将灰倒入筛子注入清水,灰水被淋出来,这样淋出的水即是灰水。洗涮时,女人先把被里被面摁在灰水里浸泡一个时辰,再使棒棰用力敲打、投净,陈年的老垢被洗下来,粗布显得经纬分明。
向喜端坐在自己的褥子上,把被子卷个卷儿当枕头,观察起火车这个尚属希罕的物件。他想,原来这就是火车哟,一节车厢就像一个大匣子,装上几十号人倒也宽敞。就是头顶上这排小窗户显得高了点儿,叫人觉得憋闷,坐久了兴许还会头晕。他得知从元氏到保定需走整整一个晚上。这时的向喜并不知道火车还有货车和客车之分。
火车一阵摇晃走起来,扒着小窗户往外看热闹的人都回到自己的铺位,坐着,躺着,互相打问起姓名住址。躺在向喜旁边的一位同乡冷不丁对向喜说,还是笨花出能人。向喜说,怎见得。那人就说,王大人为什么单把你叫出来问话,怎么不叫咱何村人。向喜想,这一定是何村人了。就说,当官的叫到谁是谁呗。那人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头一天我就听见你和他对答四书五经了。

向喜说,识几个字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另一个人打岔说,先前我在石桥镇就见过你,听说你还在石人石马跟前遇见过鬼。真的假的?向喜没有回答他在石人石马前遇鬼的事。这事被乡人传说得绽出许多演义,也给向喜的回答多增加了诸多困难。所以有人问他时,他经常不作回答。那人见向喜不回答遇鬼的事,又说,听说叫咱们使洋枪洋炮打仗,咱没见过那玩意儿,怎么使法?咱就见过火枪打兔子。向喜就说,军营里自然有人教授枪法。向喜和乡亲们说着话,通过高处的小窗户看向后闪动的星空,只觉得兆州正伴着头上的星星飞速离他远去,越发体味到灰水洗涮被褥的好闻。他想到同艾拆洗被褥时,手让灰水烧得红通通的,还想到同艾一天比一天鼓起来的小肚子。
火车前半夜过石家庄,后半夜过定州。每隔几个小站,火车就停一次,哨长就提醒大伙下车撒尿。天亮时火车过望都,上午巳时到达保定。
向喜和他的五百乡亲分散住在保定东关和金庄、银庄。他们先被编入北洋新编陆军左镇、八标所属的第一营和第二营。
一九0三年,光绪二十九年,向喜被选拔入北洋陆军速成学堂。一年后毕业,被委以队官,其所属番号序列是:北洋陆军第二镇,第八标,第一营,右队。按军制规定,队官属次等第一级,享五品待遇,月薪饷银五十两。此前向喜还任过棚头、排长等职位。



注1:地方:村长。

向喜入营六个月之后,还是托了一个来保定贩苇席的兆州老乡把旧行李捎回笨花。虽然离家时他对同艾说过,旧行李扔了也不可惜,但当他真的身处异地他乡时,才又觉出旧被褥的珍贵。这是一套由五彩线交替织成的“四蓬缯”(注1)被褥。在笨花,不是所有女人都会织“四蓬缯”。小时候他见别人家待四蓬缯时,就对他娘说,“娘,怎么咱们不织四蓬缯呀?”他娘就说:“费那事干什么,左不过是个被面呗。”

长大后他才发现,他娘这么说,那是他娘不会织。向喜的娘应该算个笨女人,不会织布,饭也做得粗糙。贴饼子馇粥尚显不出“力拔”,遇到白面时,手下便不知所措。针线活儿更不强,做起活儿来粗针大线,自己的大襟上常显露着不该显露的针脚。四蓬缯离她更是遥远,那显示的是女人的心灵手巧。那不仅要有上好的棉花纺出上好的线,买上好的靛青、煮黑、绛红、鬼子绿,染出上好的线子,待到线子掏箸、递缯时女人须巧施手艺;线子上机后,女人更要手脚协调地穿梭引线,才能把经线和纬线巧妙地结合起来。同艾娶到向家,向家才有了四蓬缯。
向喜每逢看见眼前这套四蓬缯被褥,便想起同艾,想起她从纺线、染线、浆线、掏箸递缯到上机织布的情景。他尤其愿意看同艾坐在织布机前那副前仰后合的模样,她身子弯下去,胳膊飘起来;身子直起来,胳膊又摆下去。她微晃着头,一副银耳环在昏暗的机房里闪闪烁烁。有四蓬缯的人家是一个标志:女人灵巧,日子滋润。同艾上机时,向喜故意对同艾的事业不动声色,只待同艾下机离开机房后,向喜才悄没声走到织布机前,抚摩起机上那一块云锦般的织物,满足着自己。
向喜托人把一套旧被褥捎回家,还捎回半年来他积攒下的五两碎银子。
转眼又过了四年。
向喜离家时,同艾身子笨了,向喜走了四年,他们的儿子向文成也四岁了。向喜在异地他乡给儿子取名文成。乡村人说虚岁,这年向文成虚五岁。五岁的文成和母亲同艾要去保定。此前,家里接到向喜捎回的家书。家书上说,按军营里的章程,如今他可以带家眷了。向喜从没有忘记过他和同艾对坐在火盆前烤火的那一夜。她问他军中兴不兴带家眷,那时他回答她说,他要是验不上,他和家眷还不是得坐在火盆跟前烤火。那时候他拿不准。后来他验上了,带家眷就成了他的朝思暮想。他在信中写道:因军务累身眼下不能回家探亲,就让文成娘儿俩先来保定住些日子吧。待来日再将父亲母亲大人接于军中,儿再尽孝心。
信是写给鹏举的,鹏举念信连不成句,便叫过向桂,向桂也念得隔二片三,鹏举只好请来专人读信。这次鹏举没再犯糊涂,听完信,叫过文成说,这是你爹叫你哩,不见你的面还不知道你是个闺女还是个小子呢。快跟你娘去吧,别忘了给你爷爷买保定稻香村的槽子糕。向桂就说,还有槐茂家的酱菜。稻香村的槽子糕和槐茂的酱菜,向喜都往家里捎过。
文成听说爹叫他去保定,急着要过向喜的信在上面找自己的名字。他人虽幼小,但聪明伶俐,还没进学堂,已经抓挠着向喜的旧书识了不少字。文成的相貌也随向喜,生得虎头虎脑,眉眼也清秀。他的出生,给这个缺了向喜的家庭带来了结实的欢乐。

向桂送嫂子同艾和侄子向文成到保定找向喜。他们按照向喜的吩咐,在保定火车站下车,由一名拿蓝旗的护兵引荐,乘两辆洋车,穿过西下关,进大西门,又穿过西大街、东大街,出东门,来到东关以外的小金庄。这时二镇的人马大多住在保定东关以外的金庄、银庄。向喜住在金庄靠村西的一个小院里,和军事学堂的老同学孙传芳(注2)住同院。他们两人是军事速成学堂步兵科头班同学,孙传芳毕业后曾被保送日本学炮科,向喜则在军中开始带兵。孙传芳学成回国,在二镇做教官,又遇向喜,二人便在金庄合租了一个农家小院。这里距军营教场不远,离保定城也只有三里。
同艾和文成的到来,给几年远离人间烟火的向喜带来了家庭的暖意。聪慧的向文成也给向喜的军营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向喜为儿子请了一位当地的私塾先生,教他《三字经》《弟子规》乃至上《论语》下《论语》。文成念书时,对眼前的文字总是过目不忘,深得教书先生的喜爱,丝毫不必向喜和同艾操心。
向喜和孙传芳入营以来很投脾气,相处如同兄弟。同艾和孙太太也相处得如同姐妹。每天上午二人就伴儿进东门到大慈阁下买回些时令菜蔬和鲫鱼、肉馅。保定地处府河和小清河交汇处,向东三十里就是白洋淀,因此保定人的生活习惯如同水乡,菜市上也不乏白洋淀的鲜鱼、鲜藕,连肉铺卖肉馅也用鲜荷叶包裹。向喜就待见同艾买回的用荷叶包着的肉馅。

孙传芳常对同艾说,嫂子,你看喜哥就是改不了这老习惯,面对十个碟八个碗的宴席,也单挑带肉馅的这一样吃。同艾就说,走到哪儿也是个兆州人。同艾来到保定金庄,向喜先教她用肉馅包馄饨。先前同艾不在,向喜常和孙传芳去东大街馄饨摊儿上吃馄饨,那时他一边吃一边了解馄饨的做法,兆洲人没吃过馄饨。现在同艾来了,他就教她擀皮、包馅,还告诉她馄饨包成了,鸡汤也熬成了。还有三样不可缺少的佐料就是虾皮、紫菜和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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