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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飞快地踏上了一辆公交车,他穿过拥挤的脑袋看着在车下沮丧着脸的林文静,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将她甩在了很远的后方,左左在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他觉得自己太凉薄,在扶手上,轻轻地碰了几下脑袋。
3
左左依着商场的圆柱,远远地看着悠悠,三年了,她还是老样子,只是,目光少了些灵动,看人时,显得略微有些懒散,看着悠悠强打精神招呼顾客的样子,左左的鼻子是酸酸的,他想,她不该受这么多苦的,如果她遇上的不是陈年,一切就不会是这样子,除了空想什么都给不了悠悠的陈年,是自私的,他正用爱的名义,将悠悠一点点地摧毁。
左左就那么站着,带着梦魅般的微笑,望着悠悠,看见她拿出手机,灵巧的拇指按了两下,就笑了,她仰脸,暖笑着,向左左这边张望,左左的心激荡了一下,以为她看见了自己,就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看上去庄重一些,和悠悠初识时相比,他已经能够将男人的庄重拿捏得恰到好处。
然而,悠悠的目光,像一条悠闲的鱼,滑过了他的身边,滑向了商场门口,他看到了正陪一位老妇人在珠宝柜台挑戒指的陈年,想必,老妇人是他母亲吧。
悠悠做了个飞吻,冲陈年,远远地扬了过去。
刹那间,左左愣了一下,努力地晃了晃头,就离开了,出了商场,他不知该去哪里,沿着人行道走得漫无目的,不经意间就走到了11路车总站,左左就想起了巧云,有点遥远又有点亲切,有一年多没有和她联络过了,她也没联络过他,不知,现在的巧云,怎样了呢?
他站在了车门下,用身体奋力地将前面的人挤进车内。
他像一只蚂蝗紧紧地贴着那人的身体,缩进了车内,车门艰难地喘息着,关上了。
左左闭着嘴巴,想象着车内空气被一张嘴里吐出又被另一张嘴吸进,在几十个人的体内周而复始地循环着,他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大半个黄昏过去了,总之,这个黄昏让他感觉有些失败,去看巧云,并不是因为巧云这个名字温暖了记忆,巧云就像一块竖立在他青春中的程碑,尽管没实质意义,但,等他很老很老了,若他打算温习业已失去的青春,必然会出现巧云这两个字,而且,还有铭刻在他记忆里的那截细腻而柔软的腰肢,曾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地温暖过他青涩的脸庞。
下了车,他站在学校门口,看学弟学妹们进出校园,不过两年时间,他的神态就已与他们相去甚远,他们脸上,有梦的翅膀在飞翔的痕迹。
他已将梦放弃了,不再想念那栋永远不会有地方也不会有机会盖起来的石头城堡,也不再幻想他会和悠悠在石头城堡里生一群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子。
或许,这一生,对悠悠,他都只能是观望的姿态,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沉沉地坠了下去,像一块冰,在空气中迅速坠落。
他叹了口气,马路对面的风剪云,依旧的小门脸,依旧是一只旋转不停的万花筒,连桌椅都是曾经的旧相识,岁月在风剪云店面上留下了痕迹,它明显地旧了,像一个女人,风韵正在迅速褪去。
巧云捏着一把瓜子,依在门上,懒散地嗑着,目光木然地扫过正在朝她走来的左左,并没认出他,这时的左左已变了样子,他不再理那种像港台明星式的参差头发,他的发,大约两寸长,工整地进行着三七分野,工作后,他习惯了一年四季穿衬衣、打领带,这使得他看上去既稳重又儒雅,他很少说话,经常用各种各样的笑表达自己的内心。
瓜子在巧云的嘴里熟练地分离成了皮与仁,左左站在她面前,忽然地,一阵微微的伤感就袭了上来,巧云一把撒了瓜子,攥住他的手,不相信似地说:左左?!
左左就用很西式的礼节拥抱了她,抱得很浅,伏在她肩头说: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巧云哽咽着点点头,拉着他进店,拖椅子让他坐,左左看着她笑,心情像邻家大哥意外地发现拖着两条黄毛细辫子的邻家妹妹被岁月催衰了,感慨无限。
青春从巧云脸上一泻千里。
巧云眼里含着泪,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地看他,好久,才说:你变了。
左左笑了一下,说:是啊,你也变了。
巧云惆怅地抚摩了脸一下:我在飞快地变老。
没呢。左左底气不足地说。
半天,左左又问: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
巧云笑了笑: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有什么不同么?
左左说也是,然后,又是沉默,左左忽觉得来得有些唐突,就像一支无的放失的箭,不知该将话题往哪个方向引,老半天,才说:去年夏天,我父母去世了。
巧云愣了一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滑下来,她捂着脸,弯下腰去,她比以前微胖了一些,圆润的肩一抖一抖地,左左将手放在上面,就那么放着,看她无声地哭。
天黑透了,左左说:我经常怀念以前的好时光,特别是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烧烤,你教我抽烟,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里不动就好了。
巧云就猛地直起腰,擦了擦泪说:我们一起吃烧烤去,还在那家店子,还在那个位子。
话说到这里,左左已经意兴阑珊了,旧日时光,只有拿来在怀旧才是最美的,而女人总是一怀旧就想到了实践,这是最败兴的行径,美好旧时光一经实践,就会被崭新的时光搞得凌乱不堪。
男女对怀旧的态度,就像对身体的态度,一旦有了身体纠葛,女人总是想着怎样将这一幕经营成连续剧,对男人而言,艳遇不过是场露天电影。
看巧云热切的眼神,左左还是陪她去了,巧云拉着他的手,热情似火地对烧烤店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不记得了么?伊左左,我弟弟,以前常在你摊上吃烧烤,那个时候,他嘴唇上的胡子还是绒绒毛呢。
老板娘恍然大悟似的,用很夸张表情说:是嘛?我想起来了……
左左默默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看得出来,老板娘什么都不曾记得,所谓恍然,不过是为讨好顾客的表演。
左左没怎么吃东西,倒是喝了几扎啤酒,巧云醉得抬不起头了,趴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看着他:左左,其实我顶恨你的,虽然你爸爸对我压根就没诚意,但是,他让我很开心,因为他让我感觉到自己被人在乎被人宠,你不会知道,对于女人来说,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妙。
左左看着她笑,酒让他红着脸眯着眼看她,看这个被岁月催老了的女人,他想到了悠悠,或许,陈年也给了她这样的感觉,所以,她才迷才爱,才不能舍弃。
烧烤店老板关门收摊了,左左架着巧云摇摇晃晃地回店里,她醉得像泥巴,瘫软在他胳膊上,嘴里嘟哝着家乡话,左左听不懂。
左左把她放在沙发上,推开店面和卧室相连的门,把她架进去,放在床上,她像棉花团,任他摆布,小衫被蹭开了扣子,一躺下,整个胸脯就露出来了,柔软而磅礴的乳,勉强藏在胸罩里面,像蠢蠢欲动的兔子,左左呆了一下,替她把扣子扣上,把枕头往下摆了摆,有盒东西从枕头下露了出来,盒子的图案是两只蝴蝶,他好奇地打开盒子看了一下,是安全套,就剩一只了。
看着那只保险套,左左的心脏,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悄悄地把安全套塞回枕头下,去卫生间拿湿毛巾为她擦脸,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就出去了。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鄙夷巧云,他只是,觉得,她那么地让他心疼。
左左关上卷帘门,却发现卷帘门从外面锁上后,他没法将钥匙递给巧云的,他站了一会,索性打开门,打算在沙发上睡一夜。
蚊子了真多,他几乎彻夜未眠,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早晨,他迷糊着睡了,就觉得有双手,在发里,轻柔地穿行,他睁开眼,是巧云,她蹲在沙发旁,温暖地看着他,像一个小母亲在望着自己的婴儿。
左左一个骨碌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喝醉了,我没法锁门,只好把人留下给你当门神了。
巧云眼里,有晶莹的泪光,飞快地闪了一下:这一夜,是我睡得最塌实最美好的夜晚。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巧云不停地给他添热豆浆,仿佛经历了这一夜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