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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亮和一杆老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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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果真就在几天之后发生了。快中午的时候,土墩骑马去附近的牧场给他的马换铁蹄子,他路过我门前的时候,神态怪异地望我一眼。我已明显地感到他脸上的杀气,我心里立刻就有一种预感——表哥与朵尕两人的事被他发现了。我心里紧张得像一面鼓。土墩骑马过去之后,我发愣地望着他沉闷的背影。就在我转身之际,土墩骑马倒回来了,一会儿的时间,就听到他的怒吼——开门!接着他就一脚将表哥住的房门踢开了。土墩提着一把砍牛头的大刀。土墩就亲眼目睹了表哥搂着朵尕俩人正爱得不知天上人间的模样,事情好就好在表哥和朵尕是衣冠整齐地搂在一起,而不是其它,否则,表哥肯定是人头落地的。

  当时土墩是发怔地看着屋里的两人,大概是他觉得面临的问题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严重,于是握刀的手就从空中落了下来。他没有去杀表哥,而转身跑来找我吼着要杀我。我简直吓坏了。他将砍头刀的刀刃在我鼻子尖上晃来晃去,对我愤怒地吼道——你表哥这个杂种,成天抽的什么筋,一到了戈壁就像发情的公狗,你让他滚蛋,立即滚蛋!

  我当时被他的怒吼震得耳晕目眩。我在愤怒的土墩面前张口结舌,我不明白表哥会把事情弄到如此尴尬的地步。

  土墩大声吼着,目光却投向自家的院子里。朵尕坐在木墩子上给孩子喂奶。他就顾不上杀我,捡起地上的刀就朝回走。前些日子我听朵尕说她一激动奶水就断了,最多也只能拿奶头哄哄孩子,朵尕说这大概与怀孕有关系。

  看着土墩耸动的后背,我的心悬得都快断线了,我真怕他一时犯迷糊,一刀将朵尕宰了。听说杀人的人,都在一念之差间将人杀了的。

  正想着,我看见土墩把朵尕连抱带拖地拽进屋去,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我吓得两腿发软,赶紧去找表哥,表哥躺在床上,像一具死尸挺在那里,眼睛呆滞地盯着房顶,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嘴里梦呓一般地吟道——

  世界过于靠近我们,或迟或早

  或得到或耗去,我们浪掷了我们的生力

  自然中几乎已没有东西是我们的

  这裸露胸房面对月亮的海

  这昼夜不停地号叫的风

  ……

  我简直忍无可忍地对他吼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土墩要杀朵尕!

  表哥翻身坐起来跳下床,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待他清楚我说什么之后——就“嗷”地一声大叫,从门里撞出来,直冲到土墩住的门前,对着闭严的门大声吼叫——开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夜黑风高才是杀人的时候!

  我一听表哥的话,鼻子都气歪了,这算他妈什么话,这不是鼓动土墩杀人吗!

  尽管表哥在门外歇斯底里地喊叫,屋里边仍然悄无声息。我和表哥就更怕了。诗人的脸色登时如纸一样苍白,嘴唇也颤抖起来。看了诗人这副样子,我蓦然明白他的那些诗句是怎么诞生的。

  因为表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没像上墩那样一脚把门踢开,更何况这门是土墩家的门。诗人呆头呆脑地对着这扇紧闭的门目光僵直。

  就在我和表哥都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土墩神采飞扬地站在门里,脸上挂着胜利者才有的微笑,他说,驴喊马叫地干什么?你以为我真要杀朵尕?朵尕是我的老婆!

  这时朵尕从土墩身后挤出来。她边系着衣服扣子边往外走,由于她的身子倾斜得很厉害,一对大白桃似的乳在衣缝里隐隐闪动。她的头发蓬乱着,脸上是青一块白一块的牙齿印,朵尕目光迷迷乱乱地看了表哥一眼,然后就径直走到院子的菜园边,蹲下,双手捂住面孔,接着双肩就一耸一耸地抖动起来。朵尕在哭,哭得十分伤心。

  表哥看了在哭泣的朵尕之后,就大叫一声,叫唤的什么我们谁也没听清。他朝戈壁滩上跑去,他跑去的背影很悲壮。

  土墩望着表哥跑去的样子,嘿嘿嘿直笑,土墩问我,说,你表哥这是怎么啦?神经有毛病了是不是?

  我像一个破了的球,周身都在泄着气,我不知道该对胜利者土墩说什么好。

  朵尕停止了哭泣,站立起来,望着表哥跑去的方向,她那双蒙泪的眸子望着表哥颠簸的背影,似乎一下豁然开朗了,瞬间变得那么清晰朗然,好像一下子把她一生都没搞明白的东西搞明白了。

  后来表哥回城市去了,他只字不提我自杀的事。我送他到车站,上车之前他对我说他很绝望,说真正的生活其实在生活之外,问题是由于人不知道什么叫生活,所以才能够苟活下去。

  我自然是没听懂表哥的意思,我情愿不懂。

  表哥离开戈壁滩之后,朵尕哀伤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常常神情恍惚地望着远方,那种样子很凄凉。朵尕像影子一样过到秋天,她的孕肚就越来越大地袒露出来,朵尕果真怀孕了。她挺着大肚子在自家的院子里走来走去,有时走到戈壁滩上,站在阳光下,茫然地望着我,然后就慢慢地走近我,她脸上挂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笑意。她低垂着头,看着阳光下自己的身影,神情幽暗地说,那天晚上月亮很亮,他把我带到戈壁滩去了……朵尕抬起头,朝远处望一眼,说,他把我脱得一丝不挂,像抱孩子一样地抱着我,把我举给月亮,他泪流满面……草滩上很暖和,他很害羞,他并不知道女人,我就让他游泳,他只说爱我……朵尕就笑了,笑得很妩媚,她说,他爱我,知道吗?爱我。朵尕的表情突然亮丽的一闪,过后她的脸色很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我心里涌出一丝害怕,我听了朵尕的话,看着她高挺的肚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那些日子土墩一直很忙,跟队里的男人们去很远的草场打草,隔三差五地才回来一趟。快进入冬天时,土墩就不去打草了,就时不时地骑着马去牧场一趟,那里有他的朋友,他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很晚才回到家里。夜里就传来朵尕的尖叫——你放开我,混蛋,我会死的!

  深夜里听到朵尕凄惨的叫声,我的心都碎了。我甚至希望他们在入冬之后全家人像往常一样坐着四轮马车去朵尕的娘家,到了明年开春再回来。可是他们今年冬天哪儿也没去。

  朵尕生孩子那一天下起了大雪,天低沉得像要掉下来了。朵尕躺在床上整整哭喊了一天,声音全嘶哑了。土墩两天前就去了牧场,至今也没回来。

  我紧张得满头大汗,一直守在朵尕身边。天黑之前我见土墩还没回来,就对朵尕说,我去镇上请医生来接生。

  朵尕气息奄奄地望着我,说,你别走,我害怕,我怕死……这戈壁多大啊,你一走开,就剩我和一堆不明事的孩子……朵尕可怜地企望着我。

  我此时对土墩的仇恨已经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如果墙上挂的那杆土枪还有火药的话,我会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打死他。我的愿望很强烈,像着了魔似地想要一杆枪。

  过了一会儿,朵尕又痛得没命地喊叫起来,嗓音时而尖锐时而嘶哑,叫喊的时候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听了让人感到窒息。

  朵尕的哭喊声冲散了我心中云集的怒火,想要有一杆枪的念头暂时搁在一边了。我束手无策地望着痛苦不堪的朵尕。

  痛一阵过去之后,朵尕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头一脸的汗水,头发湿透地贴在脸上,气息微弱地望着我。朵尕的眼睛清亮得一尘不染,就像一场狂风暴雨之后露出的碧空。

  我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朵尕就笑了,笑得很散淡,她说,生孩子都这样,到时候就生下来了,你别怕,啊?女人都这样,到这个世上来就是受痛受折磨的。

  朵尕说完这些话之后,那种散淡的笑意就不住地挂在她的脸上。

  我心里冲出一股巨大的悲伤,堵在心口里,使我心壁都在发痛。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刻,土墩会离开朵尕,藏在一个我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我说,朵尕,我这就去镇上请医生来……

  朵尕听了我的话,赶紧伸过手来一把抓住我,说,知青,我求你,别离开我,我害怕……你想想,这里离镇子十二公里,没有车,没有马,就凭你走到镇子里我早死了,别去,啊?

  朵尕死死抓住我的手,眼睛睁得很大。可是她一句也不提及土墩,好像土墩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表哥造成的,我心里难过极了。

  我像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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