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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中)〔法〕雨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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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斯塔舍此刻提出这个问题是很冒失的,却引了马伊埃特的注意。“对啦,”她一下子叫了起来,“我们竟把隐修女给忘了!

    快点告诉我老鼠洞在哪儿,我给她送饼去。“

    “马上就去。”乌达德说道。“这可真是一件善事。”

    但对厄斯塔舍却不是好事了。“哎呀,我的饼!”他说着,一下子高耸左肩,一下子又高耸右肩,连连直碰着各边耳朵,那是表示他相当不快。三个妇女转身往回走,到了罗朗塔楼附近,乌达德对另外两个人说:“三个人可别同时都往洞里看,免得把麻衣女吓坏了。 你俩装念着祈祷书的赞主篇,而我就把脸孔贴到窗洞口去看。 麻衣女有点认得我。 你们何时可以过去,我会告诉你们的。”

    她独个儿走到窗洞口。 她的眼睛刚往里面一瞄,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立即露在了脸上,原来又快活又开朗的面容顿时改变了表情和脸色,似乎从阳光下走到了月光下。 眼睛湿了,嘴巴抽搐着像快要哭了起来。 不久后,她把一只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叫马伊埃特过去看。马伊埃特心情激动,就悄悄地踮起脚尖走了过去,就像走近一个垂死的人的床前那样。两个女子立在老鼠洞装有栅栏的窗口前,一动也不动,不敢出大气,朝洞里瞧着,眼前的景象实是悲惨。那间斗室又窄又浅,顶上尖拱状,朝里面看很像一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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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的大法冠。在光秃秃石板地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女人,与其说是坐着,倒不如说是蹲着。 下巴靠在膝盖上,两臂交叉,紧紧地合抱在胸前。 她就这样蜷缩成一团,有一件麻袋状的褐色粗布长衫把她全身裹住,宽大的皱褶层叠着,花白的长发从前面披下来,遮住面孔,顺着双腿直拖到脚上。 乍一看,她好像映托在小屋阴暗底部的一个怪异的物体,一种非黑似黑的三棱体,被从窗洞口透进来的日光一映照,她身上有两种反差强烈的色调,一半明亮,而一半阴暗,宛如人们在梦中或是在戈雅的非凡作品中所见到那种半暗半明的幽灵,苍白,呆板,阴森,蹲在坟墓上或靠在牢房的铁栅上,这既非女人,也非男人;既不是活人,也不是确定的形体,这是一个影象,是真实与虚幻交错、黑暗与光明交叉的一种幻影。在那垂至地上的头发掩盖下,几乎分辨不出一个消瘦和冷峻的身影;自她的长袍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只挛缩在坚硬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的光脚。这紧裹在丧服下若隐若现的依稀形体,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这个似乎被牢牢砌在石板上的形体,看上去没有动作,没有呼吸,没有思想。 时值一月,穿着那状如麻袋的单薄粗布衫,赤着脚瘫坐在花岗石地面上,没有火取暖,呆在一间阴暗的黑牢里,通风口是歪斜的,从外面进来的只是寒风,而不是阳光;对于没有这一切,她好像并不痛苦,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仿佛她跟着这黑牢已化作石头,随着这季节已变成冰。 她双手合掌,两眼直直地愣着。 第一眼看上去以为是个鬼魂,第二眼以为是个石像。但是,她那发青的嘴唇偶尔微开,好透口气,又不时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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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抖,好像随风飘荡的树叶,死气沉沉,死板木然。但是,她那双暗淡的眼睛却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一种阴郁、冷静、深沉的目光,不停地盯着小屋中一个无法从外面看得清的角落。 这一目光仿佛紧系悲惨灵魂的一切伤感在什么奇异的事物上。这就是那个因其住处而被称之为隐修女、又因她的衣裳而被叫做麻衣女的人儿。热尔维丝也走过来和马伊埃特及乌达德在一起了,三个女子都打窗洞口往里张望。 她们的头挡住了照进土牢里的微弱光线,那个不幸的女人虽然没有了光,但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乌达德低声说:“别打扰她。 她出神入定,正在祈祷哩。”

    这时,马伊埃特仔细察看那张憔悴、消瘦、披头散发的脸孔,心里益发惴惴不安,眼里充满着泪水,不由悄悄嘀咕了一句道:“要是真的,那可太奇怪了!”

    她将脑袋从通气孔的栏栅当中伸进去,好容易才看得见那悲惨女人一直盯着的那个角落。她把头从窗洞缩回来的时候,只见她泪流满脸。“这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她问乌达德道。“古杜尔修女。”

    “而我呀,叫她花喜儿帕盖特。”马伊埃特继续说。于是,伸出一根指头按住嘴唇,朝呆若木鸡的乌达德示意,要她把头也伸进窗洞里去看一看。乌达德看了一眼,只见在隐修女阴沉的眼光死盯着的角落里,有一只绣满金银箔片的粉红色小缎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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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尔维丝也随着去看,于是三个女子一起仔细瞧着那悲惨的母亲,情不自禁都哭了起来。但是,她们端视也罢,落泪也罢,丝毫没有分散隐修女的注意力。 她仍旧双掌紧合,双唇纹丝不动,两眼发呆。 凡是知道她底细的人,看见她这样死盯着那只小鞋心都碎了。三位女子没说一句话儿,她们不敢作声,甚至连轻声细语也不敢。 看见这种极度的沉默,这种极度的痛苦,这种极度的丧失记忆——除了一件东西外,其他的一切统统忘却了——,她们仿佛觉得置身在复活节或圣诞节的正祭台前,沉思默想,肃然起敬,随时准备下跪了。 她们好像在耶稣受难纪念日刚刚走进了教堂一般。最后,还是三个人当中最好奇、因而也最不易动感情的热尔维丝,试图让隐修女开口,就叫道:“嬷嬷!

    古杜尔嬷嬷!“

    她这么叫了三遍,声音一遍比一遍高。隐修女纹丝不动,没应一声,没看一眼,也没叹一口气,没有一丝反应。这回由乌达德来喊,声音变得更加甜蜜温柔:“嬷嬷!

    圣古杜尔嬷嬷!“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静寂。“一个怪女人!”热尔维丝叫道。“炮轰都无动于衷!”

    “或许聋了。”乌达德唉声叹气。“也许瞎了。”热尔维丝添上一句。“也许死了。”马伊埃特继续说道。说得也对,灵魂即使还没有离开这麻木、沉睡、死气沉沉的躯体,至少早已退却并隐藏到深处去了,外部器官的感知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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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只好把这块饼放在这窗口上啦。”

    乌达德说。“不过,小孩会把饼拿走的。 怎样才能将叫醒她呢?”

    直到这时,厄斯塔舍一直很开心,有只大狗拖着一辆小车刚经过那里,把他深深吸引住了,但忽然发现他母亲和两个阿姨正凑在窗洞口看什么东西,不由得也好奇起来,便爬上一块界石,踮起脚尖,把红润的小胖脸贴到窗口上,喊道:“妈妈,看吧,我也要瞧一瞧!”

    一听到这纯真、清脆、响亮的童声,隐修女不由颤抖了一下,猛然转过头来,动作迅猛,好比钢制弹簧那般;她伸出两只嶙峋的长手,把披在额头上的头发掠开来,用惊讶、苦楚、绝望的目光紧紧盯着孩子。但这目光只不过像道闪电,一闪即逝。“哦,我的上帝啊!”她突然叫了一声,同时又将脑袋藏在两膝中间,听那嘶哑的声音,它经过胸膛时仿佛把胸膛都撕裂了。“上帝求求你,至少别叫我看见别人的孩子!”

    “你好,太太。”孩子神情严肃地说。这个震撼有如山崩地裂,可以说把隐修女完完全完惊醒过来了。只见她从头到脚,全身一阵哆嗦,牙齿直打冷颤,格格作响,半抬起头来,两肘紧压住双腿,双手紧握住两脚,像要焐暖似的,她说:“噢!我好冷!”

    “可怜的人,你要点火吗?”乌达德满怀怜悯地问道。她却摇了摇头,以示不要。“那好吧,”乌达德又说道,递给她一只小瓶子。“这是一点肉桂酒,可以给你暖暖身子,喝吧!”

    她又摇头,眼睛定定地望着乌达德,应声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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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达德坚持道:“不,嬷嬷,一月里喝不得凉水。 应该喝一点酒,吃这块我们特地为你做的玉米发面饼。”

    她推开马伊埃特给她的饼,说道:“我要黑面包。”

    “来吧,这里有件大衣,比你身上的要暖和些。快披上吧!”

    热尔维丝也顿生怜悯之心,脱下身上的羊毛披风,说。正象拒绝酒和饼一样,她不愿收下这件大衣,说:“一件粗布衣。”

    “不过,你多少也应该看出来了吧,昨天是节日呀!”好心肠的乌达德又说。“看出来了。”隐修女回答道,“我水罐里已经两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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