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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旅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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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刚才两个民族的类似在这时完全不算数的。他曾对我妈妈说,你和你的姐姐还有那些朋友都会说英语,为什么在一起总是说中文?他们笑,他也跟着笑,尽管什么也听不懂。不笑,多孤独呀;笑过,才知道更孤独。他领着他的儿子进书房聊天,就像摩西领着族人出埃及一样。

  对于我妈妈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政治曾经是他们的最爱,现在只是拿来调情,还有怀旧。他们最高兴就是在一起聊聊过去的事情,唱一些老歌,觉得非常亲近。他们这一代人,一辈子都会在他乡与故乡、物质与精神之间挣扎,难有解脱之日。

  婷婷姐姐用英语问:你们都在唱些什么?为什么这么高兴?

  姨夫笑笑,用中国腔的英语翻译了一遍。同时向大姨和我妈妈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翻译得不透彻,需要她们的协助;更是希望把这种事情变成集体行动,如同那个年代从来没有个体行为一样。

  婷婷姐姐的疑问更大了:你们不是说文革很苦吗,那你们为什么还唱歌?还唱得这么快乐?

  哦,哦,嗯这个吗……姨夫小声地回应道,我感觉到他声带的抖颤,像在课堂上被学生一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考倒,很茫然地又向我妈妈和阿姨望去,再次希望有人分担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仍能感觉到姨夫的抖颤和茫然。他知道他们与他们在美国成长的子女在某些方面永远无法沟通,如同忠字舞和摇滚乐永远唱不到一起。

  我的妈妈也立刻看了我一眼,很是提防的看法,像是看到我几年后的模样。是的,妈妈比我更早料到那么一天。

  阿姨用嘴努努婷婷手上的食品,笑道:光看看现在他们吃的东西,炸薯条加可乐,已经不能再美国化了。他们懂什么中国?他们怎么可能懂文革?他们看文革就跟老外看文革一样,以为就是打砸抢……

  我妈妈突然打断她:打、砸、抢,砸跟抢,我是做过。不过我这辈子没打过人,当红卫兵抄家我也没跟着他们去打人。我也不是说自己没打过人就什么的,但我就觉得吧,打人不对。

  妈咪,你刚刚就打过我。我突然提醒她。

  妈妈呆了一下,不知道我会冒出这么一嗓子。我要她知道她这辈子再也没有资格说她没有打过人了。

  姨夫和阿姨笑了,这是成年人对孩子自以为是的纠正这种稚拙的行为善意的嘲笑。他们认为打孩子不叫打人。 阿姨连忙替我妈妈教训道:你妈妈为什么打你?因为你妈妈爱你。你要是街上的野孩子,你妈妈还懒得打你呢。

  我说:那就让我当街上的野孩子吧。

  咱们这代人呀。姨夫面对自己就像面对实验室里一次失败的实验,手指头点兵点将:咱们都是牺牲品。手扫到我妈妈那就停止了,后面是我、婷婷表姐和小表弟。

  我在心里说,把我划进去呀把我划进去呀。我也是牺牲品,我才是彻底的牺牲品,因为他们都以为在为我牺牲。我是“强迫中奖”。

  姨夫突然抬起那双在实验室里让显微镜训练得异常敏锐的科学家的眼睛,他盯着大家笑:都是为了孩子埃要不然我是想回国的。在这像个三等公民。那天一个学生想以我的种族开玩笑,问我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我说我是中国人。他说你怎么会是中国人呢?我说我是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的教授。

  他属于那么一种中国人:在中国时也不怎么爱国,到了国外才猛爱起中国,加上受了点“种族歧视”后,爱国爱过了头,一下子成了民族主义者。

  我说:三等公民,就是等回国,等回国,再等回国吗?

  他们很快注意到这个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每句都不是废话。

  可惜孩子们不一定领情埃 阿姨一边说,一边与我妈妈交换了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悲壮的眼神。她是说给我听,给婷婷听,给我们这些到美国却不与父母同心同德的孩子听。家长聚在一起谈孩子,同仇敌忾得很。

  我突然明白自己一股子恼火的缘由:她一定要背你,她还不断地回头对你忍辱负重地一笑,你叫她歇歇,她婉言拒绝,谢绝平等。她只要你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你,仅此而已。你在她背上越想越不对——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谁要你背我了?这时她又回头对你那么自卑地一笑,搞得你满心窝囊起来。这就是中国父母“一切都是为了你”那种带牺牲的剥削。

  我气愤地对妈妈说:我才不要你为了我留在美国呢。然后离开餐桌,荡秋千去了。

  我妈妈看了我一眼,抱着我的小表弟:别急着长大,也别急着去说话。


第十一章 幸亏你不是我惟一的孩子(1)


  大姨一家刚走不久,大卫的前妻就来接他儿子。

  看到她,就知道杰生完美的基因从哪里而来,他父亲的那一半基因显然是不显眼的。她有犹太女人中不多见的金发碧眼,长相古典,非常脱俗。神情有一种隔世的天真,到底是从小丰衣足食,不知人间愁苦的那种天真。当她父亲的大部分财产落入比她还年轻的继母名下,天真的神情也只是从她脸上消失了七天,第八天它又重驻在她脸上,以一种富家女才用得起的冷静超然的气度说,不就是钱吗。

  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她连惟一不富裕的时间现在也富裕起来。我妈妈曾经委婉地劝她找一份工作,当然你不缺钱,但是工作可以让一个人获得成就感,不至于无所事事。她笑道:那是你们共产国家的女人才会有的认识,这个世界上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阅读旅游打高尔夫球,而工作是走投无路才做的。离婚后周末参加各种派对,做一些有利于增加知名度的交际;偶尔在社区里做点义工,表达她对这个社会还有终极价值的关怀。最近她办了一个读书写作俱乐部,以自己为筛子,过滤出一帮和她一样的寂寞的阔太太,在一起舞文弄墨。写的东西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精神可嘉,是理想主义者。

  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是大卫的前妻,而不是同事或者朋友什么的。怎么说呢,他们是一棵树上两片相似的叶子,有共同的根、杆、枝,他们很容易触及对方,所要做的只是向对方稍微地靠拢。这样的婚姻是完美的,不过有点寂寞。大卫没有感觉到寂寞,直到我妈妈出现了。

  她和我妈妈彼此问好,那种礼节性的没有个人情感的微笑。大概我妈妈还想起她第一次见大卫前妻的情形:在杰生十六岁的生日派对上,她第一次以大卫爱人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家庭,她是那么不知所措,而他前妻是那么落落大方。正如大卫事先告诉她的那样,他前妻永远不可能陷入可笑的境地,永远不做有失自己善良与尊严的事情。

  我妈妈立刻回报她同样的笑:礼节性的、没有个人情感的,只是多了她前夫的眼神。留在我妈妈身上的还有大卫沐浴后的生物气息,用碱性香皂保理自己体味后的大卫就是这种气息——它证明了他对她的亲密,而且是在没多久前。当然我妈妈日渐膨胀的肚子是最好的证明。

  我很快就确定了对立,缘于大卫。她也明白,却无法说,只是盯着对方看。她特别漂亮的蓝宝石般的眼睛在傍晚的暮色中发出猫眼似的绿光在我妈妈周身上下寻觅,又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妈妈的目光。她在看我妈妈,却又不让我妈妈看到她在看她。

  她大概第一次有机会这样去看一个上海女人。我妈妈柔和的脸上透露着一种坚忍,她想这大概就是所有上海女人脸上的神情。她想她父亲那典型的犹太商人的精明能干加上上海女人的精打细算,还不知道生出如何个算盘脑袋的她,反正不是今天这个样子。那个样子的她,她是不介意的。

  随着四十年代犹太人“到上海去”的口号,她的父亲从欧洲到了上海,生活没有着落,开了一家杂货店,为了早点卖掉,总说:这是贱卖啊,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名上海女子是他的老顾客,在新闻处工作,同情被迫害的犹太人,翻译反纳粹的言论在中国宣传。有一次打趣道:总听你说要走,怎么还在这里呀。他笑:走了就看不到你了。不久这名女子突然病逝。她的猝然离去,就像琥珀一样,被死神美化地终结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恋爱状态,永远享受他的缅怀。

  !”945年,她父亲伤心地离开上海辗转来到美国,后来娶了她的母亲,再后来又娶了一个比她还年轻的继母。这两位女人自知无力与一个琥珀似的中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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