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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壁记 陈登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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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大妈捶了二嫂一拳:“看你,贫嘴贫舌的,大妈还舍不得请你么?——现在就杀鸡。你拣一只最肥的吧……!”
  张二嫂笑道:“我哪要吃你的鸡?想着这只凤凰呢!”她楼住了田嫂,“要我是长贵,早就抢也要把你抢来了……”
  田嫂已羞得无地自容了,头埋在二嫂的怀里,又推又搡:“你!你!你这个嚼蛆的嘴,看我不撕了你!……”
  小兰在边上呆愣愣的望着,引得长贵好奇起来,问道:“小兰,你发呆干么呀?”
  小兰轻声说道:“耿叔,你看见没有,我妈偷偷地把头发上的白头绳扯下了。……”
  皎洁的月亮从山后面探出了脑袋。
  小梅和吴纯正在月光下,沿着花溪,走向梨园。
  小梅在一棵梨树下站住了,手抓着梨树枝条,凑在梨花上闻了闻,微微抬起脸,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放射出亲昵的光采。她细声问道:“你喜欢我爸爸么?”
  吴纯正的眼皮垂了下来,很象一个思考问题时的哲学家。他说道:“见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他了。一看便知道是一个久经锻炼的老干部。豪爽,耿直,干脆,痛快。”
  小梅笑道:“可是你却是个粘粘乎乎的性格……”
  吴纯正的鼻子也凑上去闻小梅捏着的那根枝条上的花,还迅速摘了一朵,插在小梅头上。
  小梅惊叫了一声:“唷!看你,这就是一只梨子!”她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读过生物系的!”
  吴纯正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叫情不自禁呀……梅!告诉我,你爸爸对我们的关系怎么看法……?”
  小梅脸红了:“我们俩现在不还是朋友么?”
  吴纯正捉住了小梅的手,急急地问道:“就是朋友么?”
  小梅把脸贴在树干上,低声说道:“我家里现在是这种处境;而你,是省革委会的新生力量。我奇怪,你……你为什么要同我好?”
  吴纯正道:“爱情能问个为什么吗?……”
  小梅说:“你这次到花溪来就单单为了看我么?”
  吴纯正道:“当然!”
  小梅说:“那我就不领你的情了。你应该看看花溪这两年的发展。你们省革委会一个劲地推广柳岗的经验,说批判了过去的资本主义,现在大发展了……你们这些委员们也不下来看看,柳岗已经批得变成荒草岗了……今天你来时不是碰到田嫂么?她就是从柳岗来的。”
  吴纯正很认真地听着。
  小梅继续说道:“……现在在我们这里证明,批判柳岗的那些东西,正是发展花溪的东西。”
  吴纯正很吃惊地说:“噢——?”
  小梅说道:“花溪就是照柳岗过去的十六字方针,眼看一步一步地兴旺起来了。”
  吴纯正问道:“哪十六个字?”
  小梅挤挤鼻子,调皮地扮了个鬼脸,笑道:“不难为情么?一天到晚批判人家,还不知道是红是白呢。告诉你吧,‘评工记分,按劳取酬,因地制宜,全面发展’——你听,有哪一个字是沾着资本主义了?不都是农业六十条里提到的?”这次,她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吴纯正的手:“你明天认真地在花溪看看,……自己去判断吧!”
  花溪的水潺潺地淌着。村子里的窗户一个个都相继变黑了。还有一个窗子亮着,那是老县长周钢的屋子。
  小梅回到家里的时候,周钢正在屋里试着田嫂送的兔毛护膝。
  周钢看见女儿红扑扑的脸,问道:“送他到哪儿去歇了?”
  小梅答道:“长贵把队里仓库边上的一间屋拾腾好了。……唷!爸爸,你在用这个了……合适么?”
  周钢道:“田嫂真心细,装上松紧带,多方便……正赶上霉雨季节,可以舒服些了……唉!都是这两年坐牢得的关节炎。”
  小梅转身要回自己的屋里时,老县长叫住了她,问道:“你和那姓吴的是啥时候认识的?怎么一直瞒着我这个做老子的?”
  小梅说:“文化大革命开始串连时,我们在云南认识的。他断了盘缠,我一见是咱们省里的大同乡,便借了钱给他。一回来,他便来还我,就这样,来往起来了。……”
  周钢“唔”了一声,说道:“晚饭后,他说他一直很关心我的事情,在省里为我讲过话,看不出他倒还有能耐!”
  小梅笑道:“粘粘乎乎的,有啥能耐!”
  周钢说:“他还说,我的结论快下来了,他一定要帮我澄清是非……”
  小梅道:“你怎么回答?”
  周钢说:“我一听,火了起来。骂道:‘把我周钢碾成粉末子,搓三次,筛五遍,剩下来的还是一个共产党的坯子!啥是啥非,我自己明白——我这是骂给成跛儿听的,我叫你那个朋友到了省里把这话带给成跛儿。我还说:‘告诉那个瘸子,是不是安东又要上台了,他又想拿我当个垫脚的!……’”
  小梅着急地问道:“爸爸!你怎么这样说?”
  周钢道:“让他摸摸我的脾气,不是一家人,别进一家门。”
  小梅趁机试探道:“爸爸,你看他是不是一家人,能进一家门么?”
  周钢眯起眼,盯了女儿片刻,用手指戳戳她的鼻子,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老脸老皮了?不害躁!……啊!原来你和他都快进一家门了!”
  小梅羞得连连捶着她的父亲,娇慎道:“爸爸,看你!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
  周钢严肃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啥难为情的。不过现在这时候,真象毛主席讲的‘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识人识马都要有点眼力……”
  小梅便问道:“你看吴纯正呢?”
  周钢道:“今天吃晚饭时,喝的酒明明是酸的,他为什么说甜的?……”
  小梅咯咯笑道:“那是不愿埋没你酿酒的好手艺呀!”
  周钢没有吱声,拿起桌上的早烟锅,塞了满满一锅烟叶子。
  晨雾,随着旭日升起,渐渐消散,好似一片薄纱,披在一个少女的肩上,花溪显得恬静而又美丽。
  田嫂还是住在往年住的那间队屋里。她也象这美丽清新的早晨一样,显得那样妩媚。
  她两手拢着漆黑的长发,嘴里咦着木梳,对着镜子慢慢地梳理,忽然发现黑发里夹着一根白发,便尖起手指,把白发摘了下来。迎着刚透过窗户的阳光,那根长长的白发,闪着银色的白光。田嫂怔了一下,象她这年龄,是不该有白发的,但居然有了,那是心头创疼的见证。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白里透红的面颊,这还是一个焕发着青春余泽的少妇的脸,脸上忽然浮起一丝深沉的笑容。她的手指一松,那根白发悠悠忽忽地飘到了地上,不见了。她心中也在暗暗祷念:让这伤痛也摘去吧!
  小兰早已出门,在牧放队里的鹅了。田嫂听见门外小兰喊的一声“耿叔”,脸一红,连忙取下嘴里的木梳,两下三下便把头匆匆草草地梳了个随随便便的发髻。耿长贵己挑了满满一担水,推门进来了。
  耿长贵一弯腰,将水倒进了缸里,正要转身去挑第二担时,田嫂捺住了他的扁担,递给他一碗水。
  耿长贵放下肩上的水桶,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口,不由地惊叫起来:“啊!蜜!”
  田嫂嫣然一笑。她那双乌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珠地瞅着耿长贵。待他把一碗蜜水喝完,接过碗道:“看你的褂子,肩膀都露出来了,长秀也不给你补补?”
  耿长贵用衣袖抹抹嘴,说道:“嗨!她如今哪能顾得上我这个哥哥!”
  田嫂眨巴着眼:“这次我来还没有见她面呢。”
  耿长贵道:“她到小靳庄参观了一趟回来后,一张嘴就是‘啊……,我们……花溪,太不突出政治,这样下去……啊……,危险呀……啊……’?也不知道啥时候学会了这种腔调,一句话七、八个‘啊’,啊得我都恶心了。”
  田嫂笑道:“你不要背后糟蹋人!”
  耿长贵憨憨地笑了。转过身又要走。
  田嫂叫道:“把褂子脱下!我给你补几针!”说着,转身到里屋,拿出了针线,还把一双新布鞋塞在长贵手里,“给!”
  耿长贵涨红了脸,想去接又缩回手:“我,我哪能要你……”
  田嫂撇撇嘴:“那你也把这缸里的水挑回去!”
  耿长贵慌慌忙忙地接过鞋,只顾上咧开嘴笑了。
  田嫂又道:“试试看,是不是合脚?”
  耿长贵笑道:“用不着试,一看就知道你比着我的脚做的!”
  田嫂嗔道:“谁比过你脚来哩!”
  耿长贵拉过一条小凳子,脱去旧鞋,忙把新鞋朝自己脚上套。田嫂又转身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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