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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 作者:王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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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里担任副书记,管农业。带头提倡包产到户,号召家家种红薯,只要交够公粮余粮,谁种谁得。大家的积极性顿时高涨,红薯的命也贱,咋种咋活。秋收后,家家晒的红薯干,白花花的一片,天天吃红薯,吃得直烧心,可不用吃观音土了,也不再饿死人了。灾害那时的日子可真苦呀,草根、树皮能吃的都吃光了,村头的几棵大榆树都扒光了树皮,给吃死了。开始人饿的时候,瘦得厉害,皮包骨头,就像根草,风一吹就会倒似的。后来人就浮肿了起来,腿肿得像水桶,头大得像南瓜,身子一按一个坑,半天起不来,肚皮鼓着,敲着“嘭嘭”响,吃草根树皮拉屎都拉不出,相互撅着屁股抠,抠出来的都是硬邦邦的羊屎蛋,吃观音土光能顶饥,就是拉不出屎,人都活活给憋死。你说这办好事的人咋这么倒霉呢,“文革”运动以来,谢晓燕她爸提倡种红薯也变成一条罪状,街头大字报上的漫画上,她爸的乌纱帽两边挂着两只大红薯,还说她爸是红薯书记,你说这救命也救出罪来了。
  咳!不过反过来一想,让农民想种啥种啥,谁还服咱管,当领导的咋还有油水呢?还得突出政治,地里长草长苗都无所谓,既省心又省力,反正苦日子咱也过惯了。俺这偏僻山村,谁都理解,贫穷是天生的,是娘胎里带的,穷乡僻壤年年有点进步,混饱肚子就行。万一有退步,吃返销粮,那是天灾闹的,老天爷谁惹得起,说人定胜天是一厢情愿,还是人算不如天算。要紧跟上面走,党叫干啥就干啥,领导指哪就打哪,记住千错万错,路线不能错,大头头都挡不住倒台,何况咱这小萝卜头呢。何书记是部队干部,不懂地方的弯弯绕,一来运动非倒不可。俺只要政治先进,经济穷点都行,穷则思变,穷则好赚钱。有点成绩,吹乎吹乎;材料写写,编巴编巴;脑袋瓜转转,想想招数;形势瞅瞅,紧跟上面,金字招牌就挂在门口了。先进典型当上了,不用你开口,钱都送到家门口,想花花不完,想使都使不了。张队长的手指不由搓了起来,像在那点着数不清的钞票,点得心里直痒痒。他悠然地站在田头,自得地哼起了小曲:“春风得意喜报送啦,谁不把俺状元郎来夸……”他唱完了,从腰间抽出烟袋锅,点上,浓浓地吐出一口烟来。
  这时,只见萧云急匆匆地跑过来问他:“张队长,李副队长去哪里了?”他抬头一看她跑得脸红红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着急的样子。
  “他去县里开知青大会了,你有啥急事?”张队长很关切地问道。
  “晓燕晕倒在地里了。”萧云喘息未定地说。
  “走,看看去。”张队长把烟锅在鞋帮上一磕,往后腰上一别,紧跟着萧云去了。
  谢晓燕昨晚与鲁岩、李辉分手之后,一夜没睡着觉。她一直担心鲁岩父亲的病,瞧他那焦虑的样子,看来病得不轻,这病会不会跟爸爸把他打成右派有关,因为人的情绪与健康有着直接关系,会不会是爸爸害了他呢?想得越多就越睡不着,牵肠挂肚的,心里格外沉重。加上在河堤上吹了凉风,半晚浑身发起烧来。第二天,谢晓燕早饭也没吃,强撑着下地,没干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时,只见四周白白的墙,闻到一股来苏水的味道。医生护士忙前忙后,量体温,开药,打针。身边的陈建告诉她,这里是公社卫生院,萧云送你来后去找李副队长了。陈建说话柔声细气的,对谢晓燕一说话脸又红了。他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他要是个姑娘是不是也很美呀。谢晓燕望着陈建,感到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抬个手臂都困难。她从小就多病,省人民医院的大夫护士都认识她,叫她小老病号,妈妈叫她病秧子、药罐子,爸爸说女儿的病都是妈妈给叫出来的。自从下乡以来,身体好多了,很少生病,这下可病倒了。谢晓燕听见护士在议论,三十九度七呢,她感到了针头扎进肌体的疼痛,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谢晓燕再次醒来,看见萧云和张队长站在病床前,他们关切地望着她,萧云惊喜地叫着:“醒过来了,醒过来了。”萧云凉凉的手摸在谢晓燕发烫的额头上说:“好烫哟,烧还没退呢,医生,快想想办法吧,会烧死人的。”
  “啥死人活人的,咋连句好话都不会说呢,晓燕,没事,别听她瞎咋呼,多躺两天就没事了。”张队长也轻轻地摸了一下谢晓燕的额头,谢晓燕感觉到他的手掌比萧云温暖而粗糙。
  萧云把戴眼镜的医生连推带拽地拉到谢晓燕跟前,医生摸了摸谢晓燕的额,安慰地对她说:“没事,刚打了退烧针,一会就会退的。”萧云仍然不依不饶,指着医生的鼻子凶狠地说:“我晓燕姐万一有什么事,我可找你们算账。”把医生吓得腿都软了,怎么来了个母夜叉呢,女知青都是红卫兵、造反派,不好惹,说完后赶紧想离开。
  “你少咋呼两句行不行,贺大夫,她年轻,不太懂事,您可别往心里去。”张队长批了萧云一句,又不住地向医生点头哈腰表示歉意。
  “这小知青咋都吃了枪药了,个个火气那么大。”贺医生边嘟囔边往外走。
  “他一来就问晓燕姐的出身成分,好像出身不好不给看病似的,我顶了他一句,革命干部,他才老实给看。对这号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咱红卫兵的厉害。不行,把他卫生院给砸了。”萧云双目圆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撒出满腔的怒火。
  “俺的姑奶奶,你消消气中不中,看病要紧,这里可不是你造反逞威风的地方。”张队长从来没见过萧云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挺纳闷,今个是咋弄得,几天不见,小绵羊,小白兔咋也变成母老虎,母狮子啦?这城里的女人和俺乡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叫春妮,给她十个胆也不敢呀。不过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注目地望了一眼萧云那神气的样子,心里又腾起了一股欲望,你男人怀里抱着只猫算什么本事,俗话说,能稳稳当当地骑在母老虎背上,还训得它服服帖帖的猎手,才是好猎手呢。
  萧云打开一罐菠萝罐头,坐在病床边,用小勺一点点地喂进谢晓燕口里,她苦涩的口中含着清甜,菠萝的香味在口中化开来。谢晓燕望着萧云专注的眼神,那份关怀也就融在这温情的举动中,一股甜丝丝的滋味从口中蔓延到心里,又从心中渐渐泛滥开去,泪却扑簌簌地淌下来。萧云用手绢轻轻擦去谢晓燕眼角的泪说:“甭着急,会好的,会好的。”谢晓燕顺从地点点头,萧云也开心地笑了。张队长让萧云留下来陪谢晓燕,还塞了十块钱给萧云,让她需要啥就买点啥,千万别舍不得花,治病要紧。让谢晓燕安心养病,不要着急回队里,有啥难处只管开口,想吃点好的,让嫂子专程给你做。出门还跟贺医生专门交代了几句,随后,带着陈建和其他几个知青回去了。
  晚上,萧云累了一天,趴在谢晓燕床边睡着了。看着她黑瘦的身影,谢晓燕感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正情感,往往在患难之中走向极致,生出灿烂的火花来。平常的磕磕碰碰,争风吃醋,都化做过眼烟云,消散开去,只剩下那纯洁的情谊,洁净透明,一望到底,不含任何杂质。夜里,迷迷糊糊的谢晓燕梦见自己家人和鲁岩全家聚在一起。天是那么的蓝,像纯净的湖水悬在了空中,透明而清亮。山则是斑斓的,黄色的叶闪着少妇曳地黄裙上的光泽,高贵而诱人;而红色的叶,则像女孩子脸般的嫣红了,羞涩地低着头,一副纯情的样子;余下不多的绿,还保留着少年般的鲜润,在舒适的轻风中摇醉。青草已经泛黄了,像一块茸茸的地毯铺在那里;一片芦苇在晚风中轻摇,别是一种惹人怜爱的神态。一条小溪弯曲着身子,轻唱着从草地边走过,洁白的水花弥漫着生命的纯情。谢晓燕爸爸在草地上跳起了他欢快的哥萨克舞,鲁岩他爸又戴上了一顶白色的高帽子,上面用黄色的笔画着一个娃娃的圆脑袋,红红的大嘴弯弯地向上翘着,他也跳着、扭着,那张画在高帽上的娃娃脸也来回摆动着,把大家逗得开怀大笑。妈妈们也上去跳了起来,舞姿是那么的优美,他们相拥而轻盈地舞着,在夫妻对视的刹那间传递着温情。谢晓燕和鲁岩坐在草地上,鲁岩紧紧拉住谢晓燕的手,谢晓燕不时地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爱恋,谢晓燕手心里的汗,把两双手紧紧地粘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谢晓燕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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