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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你还没有全忘掉。”
“你说什么？”她不愿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样，挺好的吗？你在做
什么工作？”
“搞计算机，在中关村。”
“你跳槽了吧？”她猜得倒挺快。
“是，你呢，单位定下来了吗？”
“我打算读研了。”
“在哪？”
“就在咱们学校。”
“有结果了吗？”
“我已经保送了。”
“太好了，祝贺你！”他心想：“她多么出众！我高兴得都快疯了。”
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犹豫了半天，他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啊。”
他并不太感到意外，想这里也有必然。她肯定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继而
遭受了欺骗，于是心灰意冷，刻意功名，反而终有所成就。“那我还有没有希望？”
“不知道呀，”她笑了，“我还要再读三年。”
他刚要说：“我可以等。”又觉得太冒昧，最后说：“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你？”
“不必了吧？你的工作很忙吗？我想我们以后会有机会的。”
“是会有机会的。 ” 他想：“你就有机会和我一辈子住在一起了。”他说：
“我曾经说过，‘如果我给你写信，你可不要不回’，结果我没写。”
“是呀。”
“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我寄给你好吗？”
“是什么？”
“不是情书。”
“不用了吧？我以后会看到的吧？”她反应敏捷。
“是会看到的，不过先睹为快嘛。”
“有必要吗？寄过来，再寄回去。”
“总不至于吝啬那一点邮费吧？”
她抵挡不住了：“那好吧。”她告诉了他信箱号码。
他心说：“吻你吻你吻你。”
尘土飞扬，树叉摇晃。魔鬼的末日真的来到了。风打着旋儿卖弄它的舞姿，吹
响一切可以吹响的东西。他睁不开眼睛，心想它们高兴得忘记了它们的主人！他昂
着头向着两旁的树顶，接受天使们列队的欢迎。他说：“天下生灵，莫不放纵，齐
声高唱辉煌《欢乐颂》！”
回到屋内，他想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幕式应该鸣响《国际歌》：“这世界没有救
世主。”他一首歌接一首歌地唱。他想高兴也能把人高兴死的。
他说：“天下的保罗和约翰快快行动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挑选最朴实俭炼的
词句，把她翻译成天下最优美的语言，要让每个人都看到，因为这是我向全世界下
的战书，在我的有生之年，全世界人将自愿消除国界与纷争！”
他翻看小说的第一部，他想：“这不能怪她，也不应怪任何人。我以此为职业，
居然就竟以为自己从来就不知道她的班级。看来时间老人真能带走他所带给人们的
一切。她能记得那些已经相当不错了。”他牙根发麻，心说：“我恨不得把她的肉
吃掉。”
屋外似乎有什么声响。他出门一看，他的车带又被邻居扎了。他第一个念头是：
“反正我也用不着了。”他想他的车子大概是侵占了邻居经常放车子的地盘。他一
脚把车子踹倒在走廊里。回到屋内，他气愤得不能自已。他说：“你碰我的鼻子，
我就扇我的脸， 我让你高兴不起来。 ”他想说些醒世的话可是说不出来。他说：
“你们自己去想吧！”
三月八日 星期五
凌晨三点半，他醒了，开始抄写一份新的《人间》。他肾上腺素极度分泌，使
他又舒服又难受。他现在在脑子里跟她做什么事他都心安理得。他再也不敢想象如
果这时她死了他该怎么活。有一部印度电影，他想不起名字了，前半段情节跟他的
经历是多么想象，也是一个小伙子一见钟情，追呀，追呀，终于把一个可爱的女孩
追到手了，两个人都爱得如痴如狂，可女孩子得了绝症，就在女孩撒手人间后一分
钟，那个小伙子就也怀抱着女孩死了。他心里说：“如果你什么时候快要死了，请
在梦里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永远也别再醒来。”他幻想有一天他和她并肩出游，欢
乐的人们把水洒在他们身上。他对她说：“这是我的眼泪，你曾经浇灌了我，我如
今拿眼泪还给你。”他想象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在被晚霞镀成金黄的海滩上。
微风爱抚地守护着他们。他把她抱在怀里，有一股私心使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就这样依着，不使一点力气。他对她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就是我们谁也
不要想，如果有一天对方死了，我们该怎么办，有那份力气就应该现在全使出来，
好好享受，好好感觉，这才叫聪明。”天，海，风，唇，一切再一次溶合在一起。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把守节与放纵这一对矛盾之间的谬误给揪了出来。
他说： “I like this party，I love this game。 翻译成中文就是：大家做做游
戏，我爱我的娇妻。如果因为热爱篮球，而发誓不再游泳，岂不太可惜了？你倡导
铜呀铁呀任意混合是为了他们能造出更坚强的合金。天下财富毕竟不能尽归你一人
所有。当你把一颗心脏大的钻石捧在手中，你还会在乎什么‘沙子一袋子，金子一
屋子’吗？”
他想他的作品正是运用了反相声手法。相声哄得人捧腹朝天，而他骂人骂得唾
沫星飞溅。他想一个正常的人在一个疯子面前，也是同样能找到自尊的。
他捡起一本文摘翻看。报纸上又有人对王朔的用词横加唾责。他想这些人对祖
国母亲同样怀着赤子之心。他说：“可怜的王朔，你就要被人一脚一脚踩成屎了，
伟大的王朔，是你把屎捧在手心，拿给人们说：‘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模样！’”
他又一次为自己所感动，“无耻”地想：“中国的哲学课以我这本书作教材已
经足够了。”
报纸上讲，美国的“未来学家”担心由于信息高速公路的延伸，人不必再群居
于城市，而这将使人类的足迹践踏完地球尚存的每一寸贞操。看来忧心未来的远远
不只是他一个人。他不愿对他们说：“杞人忧天”，他太爱他们了。
小鸟尚可衔枝筑巢，人类的房屋未尝不能成为地球未来的风景。人们只需在心
里想：“你伐倒一棵树木，就是夺去一个生命。”再者，喜新厌旧的人们住惯了旷
野的宁静和寂寞，就又会仰慕城市的壮丽与喧嚣。科技的发展将使更多的人以艺术
和娱乐为职业。而歌舞、竞技离开了狂热的人群也会索然乏味。不知未来的人们会
有多么聪明，至少给养在他看来也还是很成问题的事。难道天天只吃速冻食品？世
界上只有单细胞生物不分国度不分季节遍地藏身。除非人们重新自给自足，否则汇
聚的趋势就永远不会改变。
问题的关键只在人口。这让他也“杞人忧天”，忧得他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
光明。他不想再预言什么人口风潮了。人们也将为此痛斥他。这他倒不在乎，他说：
“愚昧的人是看不懂我的书的，他们的情感不会因为我而发生任何变化。倒是越有
知识越有品行的人就越不愿生孩子，这难道不算‘倒行逆施’吗？他们的品行也因
此而不完满。他们必须生孩子，并为此而受苦，他们的德操才会得到他们所希望得
到的升华。”一般来说越富有的人也是越聪明的人。所以他建议取消计划生育制度，
而代之以税收。比如第二胎缴三万，第三胎缴六万，第四胎缴十二万，以此类推。
至于被医学认定为智力低下的人，他们仍可以结婚，但要施行绝育。这未免残忍，
但对现阶段的中国来说是不得以而为之。而按照他个人的观点，任何阶段都应该这
样“不得以而为之”。
一类生物如果没有天敌，必然导致泛滥。地球上的生命也不全都具有迅速膨胀
的趋势。所以人类以人类为天敌，不致遭灭顶之灾也不是没有可能。“安乐死”尚
在被人们辩来辩去。他倒想问问未来的人，也问问他自己，当他光华已逝，日暮西
山的时候，他是否甘愿放弃安享晚年，而把更多的空间留给更未来的人呢？
他预言，人们看他的书是以笑着开始，哭着结束。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但哭
一哭未必就老糊涂。人人都体验了发自内心的赤子纯情。也许哭更能使人眼亮，哭
更能使人年轻。他宁愿人们哭的都是他们自己，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有一则文摘介绍了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