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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0604-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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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抚弦的手在琴杆上下翻飞;滑动极快。他握弓的手抽送得也极快;称得上弓如腾蛇;指似飞鸟。拉弦归拉弦;他闭着眼睛;谁都不看。他本来就没有眼睛;想看也不能看哪!也许他心里有一双眼睛;他只看着自己的内心。这样他拉弦子就拉得比较忘我;仿佛世界上只有琴声。他拉了一曲又一曲;把前去听琴的人都听得痴迷着。过春节时;有人拉了他的手;把他拉到村中大一点的场合;让他在那里拉琴。他拉着拉着;有人心潮涌起;便凑上来和着弦子唱戏。男人唱罢女人唱;一潮未平一潮又起;给人们带来的欢乐就大一些。这么说吧;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没听过瞎瞧的琴声;他们都在瞎瞧的琴声里叹过气;走过神儿。小孩子是听着瞎瞧的琴声长大的;老年人则听着瞎瞧的琴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自从侄子死后;瞎瞧就不再拉弦子。侄子死时岁数不大;才五十多岁。侄子活着时;都是由侄子给他买琴弦;买涩弓子用的松香。侄子一死就没人操弦子的心。弦子的丝线已经断了;琴筒上应该有松香的地方也光光的。有人难免仍到瞎瞧住的小屋让瞎瞧再拉弦子;瞎瞧把挂在墙上的两把胡琴一指;口气并不悲观;说胡琴的嗓子坏了;拉不成了。又说胡琴老了;底气不足了;该歇着了。细心的人走到床边;就近把胡琴看了看;见胡琴的纽子之间果然长了白发。那不是真的白发;是蜘蛛用极细的蛛丝结的蛛网。见大面积的人脸凑近蛛网;一只小蜘蛛大概吃惊不小;吓得赶紧溜到蛛网的边缘去了。 
机会来了;是瞎瞧死的机会;也是房林凤让瞎子死的机会。瞎子住的小屋要扒掉;翻盖成新房;瞎子必须从小屋搬出来。房林风自己住的房子翻盖过了;盖成四间砖瓦房。这次扒掉瞎子住的小屋;是利用那片宅基地;为房林凤的儿子盖房。房林凤的儿子到城里打工挣了钱;当然也要盖几间像样的房子。瞎子原来住的房子是两间矮趴趴的泥巴座草顶小屋;一间由瞎子住;另一间盛过柴草;养过牛;也拴过羊。这个小屋瞎子住了几十年;现在住不成了。季节到了秋后;秋风一阵凉似一阵;瞎子住到哪里去呢?按说房林凤应该让她的瞎叔到她的砖瓦房里住。房林凤才不呢。房林凤知道;因公爹长年在外面工作;瞎子年轻时;曾与婆婆不干不净过;这件事在村里传得七个八个;房林凤才不愿意让瞎子进她的房呢!房林凤的院子口搭有一个门楼;门楼下面有一个过道;她让瞎子住在过道里。等房子翻盖完成后;瞎子还能搬回去住吗?不能。房林凤已经放出话了;她的儿子才不让瞎子住新房呢。这就是说;瞎子出来后;再也回不去了;从草屋扒掉那天起;就预示着他从此无家可归。实际上;这是房林凤给瞎子规定的一个期限;一个死的期限;在这个期限内;瞎子应该死掉;或者必须死掉。瞎瞧不笨;她明白侄媳妇的意思;这等于侄媳妇给他判了死刑。古戏上都说秋后问斩;这个时间是对的。 
门楼下的过道很窄;要是放一张小床;就等于把过道堵上一多半;进出很不方便。房林风不让瞎瞧睡床了;靠过道一侧墙边的地上放一领折叠起来的秫秆箔;让瞎子睡在秫秆箔上。他们这里有一个规矩;人将死时;都不能再躺在里间屋;也不能再躺在床上;而是要抬到屋当门儿地上铺的秫秆箔上。秫秆箔也叫停尸箔。躺在秫秆箔上的瞎瞧;人还没死;心已经开始凉了。 
过道一头有门;一头大敞着口子。门是老房上拆下来的旧木门;门上裂着宽缝子;挡风是有限的。过道往院子里吸风;过道口就是进风口;穿过过道的风叫穿堂风。风在村街上走着走着;遇到一个院子的过道口;就突然集中;并加快速度;向过道里涌去;因此穿堂风总是比较大;也比较迅猛;凌厉。打个比方;乡村河流上的小石桥总是比河道窄;当河里涨水时;水头就汹涌着往桥下挤;桥洞里的水流特别猛烈;冲击力特别强;谁要是从桥上掉下去;桥洞子一口就会把人吞掉。过道里的穿堂风就好比桥洞里的流水差不多。在夏天;人们对穿堂风是喜欢的。在外面干活出了一身汗;站到过道里让穿堂风吹一会儿;身上的汗就落下去了。夏天吃午饭;人们也愿意蹲在过道里吃;穿堂风溜溜地吹着;人们不必拿嘴吹热饭;风就把饭里的热气吹跑了。然而到了寒秋就不行了;人们从过道里走过;穿堂风吹得透骨凉;人们赶紧躲到屋里去了。瞎瞧无处可躲;只能听凭穿堂风发落。穿堂风穿过他的被子、衣服、皮肤、骨头;还有五脏六腑;都可以。既然侄媳妇给他规定了死期;他自己也没提出什么异议;那就赶快死吧。 
别人都渴望生;瞎瞧这时候渴望死。最好是头天晚上睡着;一觉睡死过去;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了;永远起不来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早上;窗台上的公鸡一叫;他又醒过来了。他摸摸鼻子;鼻孔还能出气。摸摸小肚子;小肚子还是热的。真烦人!有那么一刻;他在秫秆箔上躺直;衣服拉展;扣子扣齐;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身体两侧;闭上嘴巴开始憋气。不就是一口气嘛;他把气憋住;不让气出来;不就完了。不料他把气憋到了最大限度;憋得肚子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到底未能把一口气憋住。他的牙把气咬住了;鼻孔里没有牙;气都从鼻孔里冒了出来。看来一个人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直到第五天早上;瞎瞧身上才起了烧。他觉得胳膊腿儿冷得直打抽抽儿;摸摸脑门子。脑门子已经热得烫手。掺了曲粉子的麦仁儿起了烧;就会烧得稀软;变成酒酿子。包了湿麻叶和棉被的熟黄豆起了烧;豆子上就会长白毛;变成臭豆子。身上起了烧的瞎瞧似乎有些欢喜;人一起烧;离死就不远了。这天他一直在箔上躺着;吃午饭时都没起来。帮着儿子盖新房的房林凤来回从过道里走;看见瞎子跟没看见一样;她大概提前把瞎子当成了死人。瞎子觉得应该把自己发烧的消息向侄媳妇报告一下;就报告了。侄媳妇没有伸手摸他的脑门儿;没说给他请医生;也没有显得太高兴;只是问:那你晌午还吃饭吗? 
瞎子回答得有些犹豫;说;那就不吃了吧! 
侄媳妇说;不吃就不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天阴了;下起了小雨。雨落在地上;落在杨树叶上;落在柴草垛上;落在哪儿;就把哪儿变湿;颜色变深。鸡的翅膀也淋湿了;一淋湿它们的羽毛就失去了光彩;变成了所谓落汤鸡。落汤鸡们不想继续落汤;三三两两踱到门楼下的过道里避雨去了。其实过道里避雨效果并不好;除了风更紧;更冷;秋风还裹着斜雨;潲到了过道里。那些借了风力的斜雨射在地上丁丁的;简直像是雪粒子。鸡们大概顶不住了;它们缩成一团;提起一条腿。纷纷呻吟起来。 
瞎瞧也想呻吟;可他使劲忍住了。鸡的 
呻吟是给人听的;他呻吟给谁听呢! 
翻盖房子期间最好是响晴天;阴天下雨是让人讨厌的。于是房林凤骂人;骂老天爷。她骂老天爷不长眼;早不下;晚不下;为啥单等她家盖房子时才下雨呢! 
瞎瞧死了。村里有了这样的说法儿。瞎瞧尽管是个瞎子;他也是村里的一口人哪!是一个人;就不是一只猫;一只狗;死了也算一件事呀!老辈子传下来的章程;不管谁家死了人;不管人是啥时候死的;人在刚断气之后;都要放三声炮向全村人知会一下;让村里人知道;村里又死了一口人。可这两天一声炮响也没听见;怎么就说瞎瞧死了呢? 
背锅子的金狼;踏着泥巴找瞎瞧来了。在过道的地上找到了瞎瞧。按辈数;他该把瞎瞧叫瞎爷。瞎爷的被子蒙着头;粗布蓝印花被子被雨水潲湿了半截。金狼没敢掀瞎爷的被头;他想象不出瞎爷死后是什么样子。他害怕看死人。他问:瞎爷;瞎爷;你当真死了吗? 
瞎爷在被子下面嗯了一声。 
金狼说:人家都说你死了;你没死呀! 
瞎爷说:快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要再晚来两天;咱俩就说不成话了。你不想再看我一眼吗? 
我不敢;我害怕死人。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还没死呢;一点儿都不吓人。 
金狼这才蹲下来;小心地把盖在瞎爷脸上的被子掀开了。金狼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瞎爷的脸太白了;白得像沤烂的麦草下面长出来的蘑菇一样。 
瞎爷说;你看;我说没死吧。你摸摸我的鼻子;还会出气呢。 
金狼把手背到身子后头去了;他说;瞎爷;我不想让你死。 
瞎爷说;这事儿你不当家;我也不当家;该死的时候;谁都得死。 
你死了;我就找不到人说话了。 
我到阴间等你;等你到了阴间;咱爷儿俩再说话。 
到了阴间;你的眼还瞎吗; 
看你这孩子说的;到了阴间还瞎什么!我的两只眼睛变得明明亮亮的;大闺女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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