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15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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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不想一些和春天有关的事情
　　石　　雕（外三首）
　　汪　　峰
　　
　　石头开花，石头没有声音
　　一个人走不动的时候
　　我看到时间的起点。大片空白
　　堆到山下，远处的山，山的后面
　　拐了一个弯的人又走了回来，雨点打向他的脸
　　又溅到石头的表面
　　他显得自信又有点盲目，在他的人生哲学中
　　他努力托起闪亮的硬核
　　但天空的颜色不在他手上，彩色的蜡笔也
　　不在他手上，他只好拱破石头的肚皮来到山顶
　　都是人啊
　　都是用粗砺的手干活的工匠
　　在男人和女人的呼吸之间，他走得很吃力
　　几百年过去了，他只不过是晃了晃双肩！
　　
　　
　　　我这样描述妻
　　一根磨损的口红，一棵剥掉外衣的洋葱
　　一根掉在洗衣板上的头发夹
　　一个在菜市场涂满猪油的竹篮子
　　一个扔在高档商店门口的蛇皮壳袋
　　一颗被车间甩出来的
　　断了手指的螺帽
　　一个黑色的煤球在街道上盲目地滚动马蜂窝
　　一本书里剔出的错别字，盖满翻阅者
　　周密的指印
　　一个磨掉漆的扶手和椅子，纠葛着
　　陈年的瞌睡虫
　　一只麂皮手套，里面刚刚灌满肉松
　　一块洗碗的海绵　　重如秤砣
　　一门心思掖进衣角，阳光省略了很多细节
　　因此一面钟疲惫地推开被褥
　　
　　
　　像江水一样
　　春雷在远山哭泣。
　　青春的裤腿总绾得那么短。
　　我的怀念是缓慢的，
　　一根草就可以把一生打住。
　　来吧，石头中的父亲和母亲，
　　滚烫的泪水等于滚烫的开水。
　　唉，我总抑制不住内心的沸腾，
　　像江水一样在狂奔。
　　
　　
　　
　　火车究竟开到哪里
　　火车开起来
　　像一条长龙
　　火车一节一节向前移
　　它开始上坡了
　　它开始发火了
　　头上冒一阵又一阵黑烟
　　接着它开始下坡了
　　它溜得比谁都快
　　一阵风一样
　　火车究竟要开到哪里
　　铁轨把火车扛在肩上
　　它用弯道不断改变火车的方向
　　
　　　　别有滋味的人生
　　冯永杰
　　我从不给自己做生日
　　我讨厌
　　
　　把象征生命历程的
　　
　　五彩蜡烛
　　插在甜得发腻的奶油蛋糕上
　　听满屋子闹哄哄的人
　　合唱跑调的
　　
　　《祝你生日快乐》
　　我喜欢在生日那天
　　独自
　　
　　静静地待在书房
　　泡一杯极品香茗
　　翻阅前辈赞颂生命的诗歌
　　美美地回味
　　那段走过的岁月
　　于甜酸苦辣的蹉跎之中
　　对灵魂进行考核
　　活着是一种责任
　　活着决不能白活
　　对供养我们的天空和大地
　　总该奉献些什么
　　活着是一种原则
　　活着绝不可孬活
　　用脊梁骨撑起良心和正气
　　
　　经得起任何打磨
　　我的生日是反省之日
　　——为曾经冒出的点滴邪念
　　我的生日是忏悔之日
　　——为一度闪失的丝毫过错
　　赤裸着跳进圣洁的河流
　　
　　像鱼儿一般畅流
　　
　　洗去旅途的污浊
　　于是便轻松若云
　　
　　抖擞着
　　
　　准备从明天开始
　　
　　人生又一轮跋涉
　　谁说我把生日不当回事
　　这一天
　　时刻在我的怀里揣着
　　它感受我热血奔腾的活力
　　它爱抚我汗水滋润的肌肤
　　它倾听我内心深处的诉说……
　　朝鲜族图腾诗（二首）
　　（朝鲜族）南永前
　　鹤
　　洁白的鹤之洁白精魂为白衣魂
　　白衣魂
　　自千万年深藏的血腥味里腌渍
　　自千万年绀紫色窒息里挣脱
　　自千万年沉重的嶝岩里崩裂
　　燃烧黑斗笠与黑长袍与黑褴衫
　　结晶成天地间白之又白
　　白衣魂
　　扶摇于神檀树梢
　　连接海之上天之下神秘之王国
　　不惧兽追之不惧鹰逐之不惧虎啸之
　　不惧洪水的拍云不惧旷野寂寥
　　一切该惧的均不惧
　　永远昂首行永远展翅飞
　　永远为不苟且的自由魂
　　取白衣魂之洁白翎羽为衣
　　取白衣魂之娴熟飞翔为舞
　　取白衣魂之一对硬翅为筋骨
　　　　取白衣魂之亮眸为日为月
　　天地间游荡着白衣魂
　　
　　游荡着白衣魂之聚集与飞散
　　
　　游荡着白衣魂之归去与归来
　　白衣魂
　　跋涉于雪封归程的蛮荒之原
　　漂浮于雨锁来路的碧蓝之湖：
　　
　　金属之磨擦进发陌生的璀璨
　　
　　渔火之交织撒出奇异的繁星
　　
　　消弭同类之争戾
　　
　　警戒鹰隼之利爪
　　即便洁白裹着的鲜红一滴滴流入
　　
　　白头之冰层，也从不哀鸣
　　
　　
　　然后再滋生出更多更多的白衣魂
　　白衣魂
　　
　　视强者为弱者
　　视弱者为强者
　　任风风雨雨繁衍为野草
　　任巍巍山崖沉沦为海礁
　　指向渴求的箭镞不再装回皮囊
　　苍天呼之莽原唤之
　　白衣魂
　　白衣魂
　　白衣魂
　　
　　熊
　　拖曳庞大山峦之身影
　　
　　蹀躞　　蹀躞　　蹀躞
　　　　蹀躞于葛藤缠绕浑沌之莽林
　　　　蹀躞于水草森森蛮荒之黑沼
　　
　　悠悠岁月经蹀躞
　　
　　闭锁于寂寥之树穴
　　　　尝尽野艾之苦涩辛酸
　　　　咀嚼山椒之断肠裂肝
　　
　　以星为眼
　　
　　以月为腮
　　
　　以甘露为血液
　　　　化为芙蓉娇娇之熊女
　　　　世间精灵之始祖母
　　　　弹涛涛百川为鸣弦
　　　　倚茫茫白山为床榻
　　　　邀天神下天庭合欢于檀树下
　　　　育儿女于莽林于荒原于海滩
　　　　或狩猎或捕渔或耕织
　　　　或歌或舞或嬉戏
　　
　　如日月之昭昭
　　
　　映天地之朗朗
　　　　滚热之血液与胆汁为乳
　　　　敦厚之性情与宽容为风采
　　　　坚忍之意志与毅力为筋骨
　　　　爪作铮铮之山斧与箭镞
　　不哀叹
　　不祈求
　　
　　化无路为路
　　
　　化死路为通途
　　　　为牵月赶日之自由魂
　　　　于神檀树下击长鼓舞彩练
　　
　　始祖母　　始祖母
　　　　蹀躞　　蹀躞　　蹀躞
　　　　拖曳庞大山峦之身影
　　蹀躞于远古之传说
　　蹀躞于白衣之灵魂
　　蹀躞于未来之遥遥
　　
　　茌玛语里流放（二首）
　　
　　子　　川
　　
　　流　　放
　　流放在一座岛上
　　这是一部古典名著中看到的情节
　　荒芜的岛。时间已不能用来刻度生命
　　湛蓝的海，看不到帆樯，鸟与云在飞
　　风推着波浪肥厚的臀部
　　像牛倌赶着老牛耘过家乡的麦垄
　　风的颜色原来如此的蓝
　　容易让人联想起爱情的颜色
　　这些，都在情节之外
　　恐惧才是风的真实形状
　　许多叫不出什么名目的树
　　任意地伸出它狰狞的枝条
　　自信像一件松松垮垮的沙器
　　一点点风雨
　　让它坠毁成流沙
　　可哪里不是岛呢
　　那天，读一个大的地球仪
　　忽然想问你一声
　　当然，那时你并不在我的身旁
　　那时我还有着一扇可以随时开启小窗户
　　很想对你打开它
　　一座荒芜的岛
　　就在这时候走出那部名著
　　对我说：来吧，到我这里来
　　你被流放
　　沼　　泽
　　在这里
　　太阳一样的自东方出来
　　一样的向西边落
　　只是太红了
　　红得有些夸张
　　只是不那么圆了
　　其余一切正常
　　水洼洼是诱惑之眼
　　一点点，一闪闪
　　许多人被诱惑了
　　你不例外。不例外你便出了神
　　便出笼的鸟儿不再回来
　　门，轻轻关闭了
　　世界在那边
　　你在这边
　　这边有褐色的草
　　与花，与枝枝蔓蔓的藤
　　空气流动。你站成一棵树不能走动
　　一堵风墙没有形骸
　　绿色的泪想必流尽了
　　背后的季节已经模糊
　　显然陷得太深，太深了
　　搜遍所有的角落
　　找不到一线生机
　　依然很美
　　枯树很美
　　夕阳很美
　　陷进去很美
　　毁灭很美……
　　
　　


诗六首
■　　犁　青
　　犁青，诗人，编辑。香港作家联会副会长，香港作家出版社社长，国际诗人笔会主席。一九三三年出生，福建省安溪县人。一九四四年开始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