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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脾气的急躁。这4年,他简直以长者的身分,一直扶导我,替我铺路。
我首先在女性服饰部门任营业经理,跟着攉升为买手,第一份职务就把我培
养成穿戴有品味,同时涉猎外头世面的行政人员。跟着调我管辖家具及家庭用品
部门,对外的入货与销售,对内管理员工货仓,以及宣传,都是我的责任,实已
培养成一个小型百货公司的一把抓。
直至去年,他要我进修英国大学函授的公司秘书课程,就是为了让我兼管公
司秘书部门。
这分明是条直上青云之路。
我真是好运气,成条弥敦道这么长,不知站了多少头千里良驹,有哪几匹能
遇上伯乐?名厩中的马匹一出赛,虽仍是要跑个半死,但总比无此际遇以致郁死
来得好。
我的秘书小冬妮是个鬼灵精,每当我不拿她当下属看待,肯跟她闲聊数语之
时,她就会放肆地开我玩笑。她竟曾神秘兮兮地说:
“我猜章老头如此对你刻意栽培,是为他年轻时有个模样儿似你的爱人!”
小冬妮的鬼话连篇,当然作不得准。
然而,章尚清年过7旬,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是千真万确的。
他长得一点都不难看,五官端正,言语得体,加上如今社会地位的衬托,简
直有不少迷人之处。别瞧他已届古稀之年,望上去顶多象50多岁,何只精神奕奕,
简直步履如飞。每逢看见孙氏大厦的电梯客满,就迫不及待地爬楼梯,上他8楼
的办公室。
我就算声明若不跟在他屁股后头走,便得炒鱿鱼,我也宁可执包袱。能穿4
英寸高跟鞋在平地上来去自如,已是我最高的道行了!
照理说:章尚清是没有理由会娶不到一房妻室的,他也许曾有妻儿。因为在
他办公室内案头放着一帧发黄的旧照。有个穿旗袍的女人抱住个婴孩。可是,没
有下属敢开口问她们是谁。
老实讲,曾经一度,我觉得章尚清简直可爱到了令我有立即嫁给他的冲动。
那是刚在孙氏百货任职的第一个年头。我管辖的女性服饰部门。营业额突然
飞升。半年下来,盈利增加70%。
于是,周围酸风妒雨,照口照面打过来。无缘无故的,宣传部头头竟抽起属
于我部门的广告。我气得直冲入那婆娘的办公室去质问,得到的答案竟然是:
“上头有命,广告重头戏放在男装部门,你少担心,女装部在你主持下,现正货
如轮转,不用靠广告呢!”
言毕,嘴角还挂个得戚至极的微笑。
我走回办公室去气闷了一整天。三番四次按动柜头的内线电话,只听到章先
生秘书周太的声音:“请问哪一位找章先生?”
我忍完又忍,终于还是没有造声。
回家去苦思一个晚上。究竟要不要跑到章老总房间去问个明白?
要真是章老的指示,我岂不自碰一鼻子的灰!划不来。
若然是那宣传部婆娘搅的鬼,我把她的偏私戳穿过来,这趟小人是做定了,
以后还要不要相处呢?不见得她的广告计划弄歪一点点,就落得个革职查办的下
场!以后长年累月的做同事,我还有甚多宣传把戏握在她手上,认真投鼠忌器。
况且,这婆娘的男友是男装部经理邱成捷。老邱的母亲是章尚清的表妹。老
天,人际关系层层矗叠。恨死了在华资机构当差,要不狠下心跑去受洋鬼子波士
的气,继续在“大英帝国”羽翼下讨一口饭吃。否则,这场风波还是息事宁人的
好。
左忍右忍,前忍后忍,忍无可忍还是得重头再忍!谁叫自己受禄于人。天下
乌鸦一般黑!
只好睡足精神,早点上班,迟些下班,把个部门打点得更神采飞扬,以实力
取胜,
每月的高层会议上,章老总一定刻意地报导各部门成绩,那一个月,我委实
是诚惶诚恐地走进会议室去的。心知肚明营业额必然滑落,这叫做没法子的事。
章老总果然开口说:“上个月女装部的营业额让男装部迎头赶上了……”
我当时脸红耳赤,如有地洞一个,必然火速钻进去。眼角还瞥见宣传部婆娘
跟那邱成捷死抿着嘴,忍笑。
章老总继续说:“诚然,表面上女装服饰部的盈利
减退,但这个月该部门没有负担任何宣传费用,对比下来,仍然能维持上月
销售额的八成半,总体收入成绩斐然。“
我如堕入五里雾中,飘飘然。
章老慈祥地对我微笑:“我相信沈宝山小姐在营业上头的历练已很足够。我
且趁这个机会,恭贺她的业绩,同时代人事部宣布自即日起,沈小姐擢升为高级
经理,兼成为女装部海外买家。至于我们公司的宣传计划,经这月来的市场反应,
真有重新检讨之必要。这样吧!让人事部再额外留心专业人才,增加人手,或者
雇用别间广告公司帮忙看能不能更见成效!”
老实讲,我无心再看邱成捷与那婆娘当时的脸色,无此需要了吧?她差不多
是在一星期后就请辞了。我现今连她贵姓芳名都无法记起来。至于邱成捷,当然
没结什么婚,如今仍是低我三级的一名小小部门营业经理,在孙氏里头碰上我,
忙不迭地打恭作揖,叫早晨好!
我必定非常和蔼而有礼貌地回应。他根本不是对手!
当年,耳衅听到章尚清那番得体大方而公正的说话,使我觉着人间尚有温暖,
差不多要冲上前去,以身相许。
当年?我苦笑。
章尚清是有心栽培。我自问也勤奋争气,才有今日,然而,今日又如何?亦
不过名大于实罢了。
不是吗?没有资格雇用私人司机,管接管送,等于还未入流。天天地挤地铁,
挤得香汗淋漓,脂残粉褪才上的班。都未在战场厮杀,就已是军容憔悴,每天往
返太古至弥敦这段路程,真的要命,塞在人群当中,一头一脸随时随地要贴到肮
脏的车窗玻璃上头去。更糟的情景是把自己的胸脯硬压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背部,
浑身会得起鸡皮疙瘩,恐怖!
下班还好一点,一番折腾之后,回到家去可以躺下休息个够。最惨是上班,
转转折折到达办公室时,但觉—身颓败,宜得起码洗个热身澡,冲走那股龌龊气!
当然没有如此礼待,能闲下来喝口咖啡,匆匆忙忙翻一下早报,才投入工作,
已属万幸。
这几个月来,孙氏有重大变动,高级职员更是诚惶诚恐。
章尚清在半年前就宣布自己的退休计划。虽然他一把年纪,但甚是精壮。没
有人想过他会退休,最低限度我不曾如此想,我老是有种章尚清跟孙氏共存共荣,
抵死相随的感觉。
反而我日以继夜工作得辛苦时,会屡萌去志!因念女人是不该如此辛劳干活
的!
章尚清的心意没有人猜得透。他算是很愿意跟我讲私话的了,前些日子,他
跟我讨论公事完毕,就说:“宝山,我看着你在事业上长成,可算是这几年来的
一份额外喜悦了。”
“多谢您栽培!”我等着章老说下去。
“你跟王子培在孙氏经年,贡献良多,感激的其实是我!我待你俩不只如下
属,也视作子侄。多么的可惜,你们都是孤家寡人一名,我常想,莫非孙氏风水
如此,得力助手都无法成家立室?”
章老笑着说这番话,似甚轻松,可仍听得出有不少感慨。
我无言以对。
提到王子培,我尤其敏感。
公司里头的人总是在背后窃窃私语说我们两入门当户对。—般的年纪、学识、
名位,又都未婚,为何不曾走在—起?人言大概说得多了,造成一股撮合的气氛,
近这些天来,我发觉王子培老是有意无意地跑到我办公室来找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