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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11黑山堡纲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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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的黄土地,蹲下身抓一把在手中,像干透的粉面从手指缝中流下来。冬小麦返不了青,大半黄死了。秋粮更是种不下去。 
  刘广龙看着左右一张张发愁的面孔,有些气汹汹地说道:你们愁什么?旱两天就旱两天,总不能让你们年年风调雨顺。女人长大了总不会不来月经吧,这天总不能一年到头不下雨吧。三月不下,四月总要下。四月不下,五月总要下。春天不下,夏天总要下。春播晚几天怕什么?就是一个春天不下雨,咱们精神也不能垮。战天斗地,抗旱抢种。 
  刘广龙面对厚重的会议桌周围围坐的一班人马,做了气势十足的讲话。 
  他说得兴起,又拿起一块砖头立在桌上,用金刚指指着它说道:都说砖头比人肉硬,可是我用起劲来就能捅破它,你们都信吧?已经出任黑山堡革委会第一副主任的罗元庆这时仰着黝黑的长方脸说道:当然信。刘广龙说道:一个人聚起气来就能捅破砖,黑山堡如果万人聚起心气,我就不信有捅不破的困难。他看着眼前立的那块红砖,没有下决心再做一次表演。他觉得自己今天的金刚指有点疲乏。每当头天晚上个别谈话多了,金刚指就要软一点。他指示大家:绝不能被天旱乱了人心,黑山堡的革命规矩一丝一毫不能松懈。 
  一桌人围着会议桌听着他的指示。又是罗元庆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说道:每天全堡早点名晚总结,天亮一齐上工,天黑一齐下工,一点没有松懈。五天一次人人反省检查,十天一次全民军事演习,十五天一次全堡批判大会,一个月一次革命大联欢,两个月一次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一直都没断。 
  刘广龙对新上任不久的革委会第一副主任的汇报表示满意。他更对自己几年来的成就感到满意。看着围绕会议桌团团而坐的一班人,他就觉得自己可以无往而不胜。从夺取政权开辟广龙朝代以来,他总是无往而不胜。一个黑山堡,山上山下按他的规划建出了一个新模样。把人捏顺了,就能把这黑山堡的天地捏顺。 
  看着禹永富顶着不离头的白手巾,抽着旱烟袋愁旱情,刘广龙说道:天越大旱,人越大干,怕什么?我就不信人斗不过天。看着 
鲁峰像个老狮子一样趴在那里动脑筋,他便笑着说道:过去杞人忧天,咱们不用忧天。看着钱爱孔顶着老奸巨滑的黄框眼镜愁他的东山旱情,他便说:旱两天,种不了地,你就趁机好好搞一下革命大批判和军事训练。看着冯二苟坐在那里眨着眼,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他便说:西山更要沉住气,去年张力平反革命集团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过来,你冯二苟都顶住了,这两天旱算什么?人心不乱,什么都不怕。冯二苟做着坚决的表示。 
  刘广龙满意地一笑,又看着坐在一旁的罗燕。 
  罗燕在这种时候和他最对劲,她说:越是困难越练人,咱们可以发动担水点种,一碗水一棵苗。禹永富说:井里的水也就刚够人畜饮用的,不富余多少。罗燕说:富余一点是一点,人畜再节约一点,再想办法把井水抽得狠一点。 
  刘广龙欣赏罗燕的斗志昂扬,昨天晚上,自己就是和罗燕做了很透彻的个别谈话。黑山堡这么多可挑选的女人,到头来,他还是发现和罗燕个别谈话最对劲。那个小天鹅白珊珊中看不中用,到了床上像个没长开的小孩,只会闭着眼轻声哼哼。刘广龙便常常撂下这本封皮好看里面寡淡的小薄书,去读罗燕了。 
  常委会本来可以又豪迈又普通地结束了,不过是刘广龙又统一了一次大家的思想,但是一个情况摆到了桌面上:这两天,有人去北山悬钟寺祈雨。 
  刘广龙一下瞪起了眼,问道:哪儿去的人?罗元庆回答:有西山的,有东山的,也有山下的。刘广龙问:谁领的头?罗元庆说:不好说。刘广龙问:有多少人?罗元庆回答:白天黑夜都有人。昨天晚上我去看了一下,有二三百人。今天早晨我又派人到山上看了一下,有三四百人。刘广龙吃惊了,他说:这么大的阶级斗争动态,你们为什么没向我汇报?罗元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道:我们本来想处理完了再向您汇报。刘广龙说:那为什么没有处理掉?罗元庆说:有点为难情况。 
  刘广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有什么为难的情况?罗元庆低着眼想了想,而后说道:您别生气,我们想办法去处理。刘广龙说:到底是什么为难情况?罗元庆想了一下,说道:这次祈雨,是刘红的爹带的头。 
  刘广龙一下子愣了,过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做工作? 
  罗元庆说:做了,没做成。 
  冯二苟胆战心惊地看了看首领,解释道:刘红他爹说,四十年前黑山堡有场大旱,那次是刘红的爷爷领头在悬钟寺跪了七天七夜,求来了雨。刘广龙愣着。禹永富磕着烟袋锅说道:像这一冬一春滴雨不落开头的旱在咱们黑山堡叫火龙旱,旱起来就没完没了,现在刚刚是火龙头。历史上有过几回,把老百姓都旱怕了。咱们黑山堡说到头,还得靠天吃饭。 
  刘广龙一拍桌子,说道:我靠人吃饭,不靠天吃饭。他命令道:紧急集合两个营武装民兵,跟我上山。他骑一匹高头大骡子,小号兵牵着缰绳一路带烟地跑在前面,大队人马烟尘滚滚地跟在后面。山上山下旱透了,兔子蹿过山路,也能带起一溜烟。 
  刘广龙看到一幅至今说来也是十足愚昧的情景。 
  悬钟寺是一座早已熄了香火的庙寺,嵌在一面峭壁上,峭壁下有一道走山水的石头河床。三四百个男人一人顶一个大碗,两手合十盘腿坐在那里,大碗里或者放着一把干成面的黄土,或者放一把高梁玉米小米豆子麦子,向天祈雨。在人群中盘腿坐着一个赤背老头,脖子上扛把大铡刀,那正是刘红的爹刘老汉。看到刘广龙烟尘滚滚带着民兵队伍到来,人们抬起眼胆战心惊地看看首领,有人哆哆嗦嗦想爬起来,就听见有人说道:顶好碗,不要动。刘广龙看着几百个朝天的大碗,感到一种天无二日的恼怒。这儿竟然出现了一个与他对立的权威:老天爷。 
  他大声喝道:一个个拿下碗站起来,谁搞迷信,按阶级敌人论处。 
  民兵们吆喝着包围了人群,有的伸手去拿人们头上顶的大碗。刘广龙大声说道:让他们自己拿掉。说着,他就双手一背,站在人群前面。 
  人们抬眼看着他,开始三三两两将碗拿到手中,丧家犬一样打怯地站了起来。还有一半人坐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他们前面坐的正是裸背的刘老汉。大铡刀像把硕大的剪子夹在老汉的后脖颈上,老汉一手扶住扛在右肩上的铡刀,一手扶住扛在左肩上的铡刀座,样子十分吓人。他只要将两手往中间一合,头就落地了。老汉的头上也顶着一只大海碗,里面放着一把干成面的黄土,上面还撒着五谷种子。 
  刘广龙走了过去,刘红也气喘吁吁地从山下赶到了。 
  刘红蹲在刘老汉前面,说道:爹,您起来吧。老头两手抓住铡刀和铡刀座,顶着大碗微微摇了摇头。春日正午,当空的日头照着他黑瘦的脊背,老头脸上有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刘红伸手去掰开他的手,有两个民兵上去一左一右拿住铡刀座和铡刀。老头说道:松开。他声音不高,却很厉害。刘红蹲在那里不敢动了。一左一右站在老头两边的民兵也僵在那里。 
  刘广龙走到刘老汉面前,说了一声:爹,雨是求不来的。 
  刘老汉低着眼盘腿坐在那里,像巫师一样蠕动着嘴含糊不清地念叨起来,念了好长一段话,而后抬高声音向天祈祷道:我有罪,铡了我;百姓无罪,放活他们。我有罪,铡了我;草木无罪,放活他们。我有罪,铡了我;百姓和草木无罪,放活他们。我杀人放火有罪,铡了我;百姓草木无罪,放活他们。 
  “杀人放火”四个字刺着了刘广龙。他挥了挥手,两个民兵一左一右去夺铡刀。老头大喊一声,鲜血从两手流出来。刘广龙愣住了,两个动手的民兵也停住了。 
人们这时才发现,老头儿两手早已被钉穿,铁丝穿透手掌捆死在铡刀把和铡座上。老头儿高声念叨着:我杀人放火我有罪,铡了我;百姓和草木无罪,放活他们。我作孽,我孽该万死,铡了我;百姓和草木没作孽,放活他们。 
  刘广龙带领的土生土长的革命队伍遇到的是更土生土长的对天迷信。 
  他在这一刻多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每个黑山堡人都多多少少有这种对天的敬畏,但他顾不得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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