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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4-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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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急促而热切地说: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三个月了,我想要你。陈青明白他说的这个“要”指的是什么。他们来到草坪北侧的一片柳树林,婆娑的柳丝为他们垂下天然的绿色帷幔,他们在那里成为了男人和女人。实习结束后,陈青回到了校园,但男友没有回来,他在考古途中坠下山崖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那么猝然地离去,使刚踏入社会的陈青觉得前途一片暗淡。原来生命可以像休止符一样骤停!不过音乐的休止符后往往会出现抒情的华丽乐章,而男友带给她的情感的休止符的背后,却是无边无际的落寞和空寂。她对他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甚至她能那么自然地把处女的贞操交给他,也完全由于那颗流星带给她的寒冷使然。她没有想到,她得到的,是更深的寒冷。 
  陈青是那种感情内敛的人,所以即使对自己最好的女友张灵,她也没有透露过这段隐秘的情感。但她知道张灵是聪明人,她的泪水如同文字,让张灵感知了她曾经历的风云。 
  紫云剧场的外观看上去像是一架竖琴.银灰和青蓝是它的主色调,这正是陈青所喜欢的。虽然工作在城市,但陈青很少出来闲逛,她下班后最乐意做的事情就是偎在宿舍的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书。张灵说,人身上无外乎两大欲望:“性欲”和“食欲”。如果一种欲望寡淡,另一种欲望一定就强烈。她说陈青显然是因为“性欲”不旺,才沦为“食欲”的奴隶。陈青不爱外出,所以像开发区兴建的紫云剧场,尽管从工程设计招标到竣工历经了四年时光,她也只是到了看演出的那天;才一睹它的风采。虽然她在和张灵步入剧场时脸上泪痕未干,还是在心里赞叹着这个设计师手笔的大胆和细腻。 
  在芭蕾舞剧开场前,是市委领导的祝词。之后,剧场的设计师徐一加被请上台来。他中等个儿,也许是舞台灯光的映照,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发青。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坐在竖琴中,你们就是音符!他的话博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 
  徐一加走下舞台,没有坐在首排和第二排,而是信步走到陈青旁边的空位。张灵将手越过陈青,跟徐一加打过招呼,然后才把陈青介绍给他。陈青和徐一加没有握手,他们在剧场柔和的灯光下四目对视的时候,都有惊悚的感觉。徐一加看见的是一个女人浸润着柔情的忧伤,而陈青看见的则是一个男人刚毅中的温情。当《天鹅湖》的序曲奏响的时候,陈青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她感受到的只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些轻盈旋转着的舞蹈演员,在她眼里只是一朵朵掠去的浮云。舞剧尚未结束,徐一加起身离开。他走前悄悄把一张名片递到陈青手上。陈青觉得拿到手中的就是一扇朝她打开的门。 
  在是否与徐一加联系的问题上,陈青踌躇了近半个月。最初的一周,她每天一次地乘车到紫云剧场,就像要接近一个人一样,先是远远地看,然后才走近了细细打量。每当她触摸着那座竖琴风格的建筑时,都会怦然心动。手触之处明明是坚硬的石材,可她却有抚摩到了富有弹性的肌肤的感觉。第二周,她每天下班就回到到宿舍,吃了睡,睡了吃,一页书都不读。她吃东西的时候眼前有徐一加的影子,而她睡着了的时候,徐一加又跑到她的梦境中去。两周以后,陈青终于在周末拨通了徐一加的电话。 
  那个周末,陈青没有回曼苏里。她和徐一加在一家西餐店吃过晚餐后,徐一加对她说,我有一间工作室就在这附近,想去喝杯茶吗?陈青明白这个夜晚他们将成为彼此的一杯茶。她去了。徐一加打开工作室的门后并没有开灯,而是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窗外漫进来的邻街灯火和路灯的微光给他们的裸体镀上一层乳黄的光泽,他们实在是太渴了,狂热地啜饮着对方。陈青觉得自己以前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是堵塞的,如今它们却如遇到了春风的花朵,狂放地开了。当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徐一加对她说,有的女人虽然年轻,但却好像是放在了樟脑箱子中几十年的衣服一样,身上总有股俗气和旧气;你呢,我一眼就看出是能把一潭浊水净化了的可爱的小石头! 
  从那以后,陈青很少回曼苏里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只要徐一加没有出差,他们经常会在周末的夜晚在他的工作室幽会。有两次凌晨起来.她发现徐一加不在.他一定是趁她午夜熟睡时,悄悄溜回家了。陈青知道他有一个做中学语文教师的妻子和一个六岁的儿子。那两次,她有受到羞辱的感觉,很想在走的时候将工作室的门大敞四开着,让狂风进来吹乱他桌上的图纸,让尘土飞进来扑向他那张床。可她真正离开时,还是忍不住为徐一加把门安全地关上了。 
    他们彻底分开,缘自徐一加的一句活。他们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搂在…起,有说不完的情话。可后期在一起时,当那个节目上演完之后,两个人就像看过了一场乏味的戏,无精打采地各自像僵尸一样平躺着。就在那个令人压抑的时刻,徐一加突然对陈青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嫁给一个律师,这职业如今很吃香;或者是嫁个医生,健康有保障。 
  陈青从来没有要求徐一加为了自己而抛妻弃子,她明白他这样跟她说话,等于告诫她:我是不可能娶你的!陈青故作轻松地说,啊,比起律师和医生,我更乐意嫁个厨子!徐一加说,贪嘴!陈青接着说,我出来时匆忙,可能忘了关电炉子,我得回去看看,不然引起火灾可就麻烦了。徐一加动也没动地说,好的,你打个车回去吧,我裤兜里有打车的零钱。这是徐一加留给她的最后的话了。 
  陈青一关上工作室的门,便泪水横流。她明白,她再也不会进这样的门了。 
  那其实就是一扇第三地的门。 
  陈青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雪花飘飘的冬夜,她没有回宿舍,周末的夜晚,杜雅鹃一定是和男友相拥在小屋的床上。她独自在街上走来走去,没有可去之处了。那时她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啊!那样的家门可以在白天时大大方方地向外敞开着,门上跳跃着活泼的光影;那样的家门还可以请亲友们来谈天说地,而不像第三地的门只为两个人而设。夜深了,雪大了。陈青站在一盏路灯下,看着雪花像飞蛾一样,毛茸茸地扑在灯罩四周,她觉得世界是如此的寂静和寒冷。她就这样瑟缩着在路灯下徘徊,直至黎明。 
  这个冬夜的遭遇使她感染了风寒,高烧成肺炎,病休了半个月。这期间徐一加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而她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曾在她耳边留下的温存的求爱声、那曾印在她额头的热吻以及他们水乳交融时激荡起的动人的波涛声,都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凝固了。陈青在一种近于麻木的状态中捱过了冬天。转年春天,她认识了马每文。 
  马每文那年四十岁,而她三十二岁。陈青与马每文相识时,他的前妻已经去世六年了。 
  那天他带着十五岁的女儿,去医院为她矫正牙齿,而陈青是去治疗龋齿的。口腔科诊室外走廊的长椅上,坐满了候诊的人。陈青正好坐在马每文身边,他正神色怡然地翻阅着一份《寒市早报》。一般的读者只喜欢浏览社会新闻和文体新闻,但马每文却把目光停留在“菜瓜饭”版面上,这让陈青很感动。马每文看着看着,竟然兀自笑了起来。那天刊登了一篇诙谐的文章,题目叫《海苔窗》;说是有位画家画了二十多年的画儿,其作品虽然功力深厚,但一直得不到美术界的承认。画家郁郁不得志,以酒解忧。有一日他饮酒时以海苔做下酒菜,酒至半酣,一时兴起,揭起一片薄如蝉翼的海苔,对着窗外的阳光照着。结果,他发现了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是那种满眼的绿:墨绿、油绿、翠绿、黄绿,它们深浅不一地错落呈现,他在里面看见了山峦、湖水、飞鸟和行人的影子。画家从中获得灵感,把家中的墙壁打掉,安上一扇又一扇窗,把大块小块的海苔拼贴在窗子上,将其居室命名为“海苔舍”,一时名声大振,追捧者趋之若鹜。《海苔窗》的故事,在艺术越来越符号化的今天,其寓意之深刻不言而喻。陈青在自然来稿中发现它后,如获至宝,当即发排。这篇文章能引起读者共鸣,使她很受安慰。她正想跟马每文打个招呼的时候,他的女儿戴着银光闪烁的牙套从里而出来了。那是个又高又瘦的女孩,细眉细眼,鼻子娇俏,樱桃小嘴,披着中分式的长发,穿一件黑白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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