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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半生 作者:吴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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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会令你放弃一切努力,随波逐流,梦河东去。而所谓清醒的另一个实际效应反倒变成了:原来又已经进入了梦乡的思路还自以为是清醒着的,于是,便有了梦与醒在逻辑判断上的犬牙交错。 

  其实,所谓梦,只是一种氛围,一种自始至终都笼罩着的氛围,正因为有了这种氛围的存在,梦才存在。梦可以没有连贯性,情节可以荒唐,人物可以张冠李戴,颠三倒四,但这种氛围的存在却必须是贯一而且强烈的。然后,你便进入下半夜的那场梦里去了。在这场梦里,又会有些新场景、新人物和新情节的介入;场景更纷扬,人物更朦胧,情节更断续,这是因为上半夜那场梦境的余波其实并没完全散失,它的氛围的残余会很轻易地从梦境本身之编织就十分稀疏的缝隙之间渗透进来,注入到下半夜的那场梦境里来,从而使你一生的上下篇似乎更显得连贯,更合情合理,更像终一了某种内涵的一生。梦,是一部最好的意识流小说。 

  湛玉觉得,她就是有点像是生活在那样的一场梦里。 
  比如说,她与我的第一次,一切就有点像是一片有月光的梦境。梦里有溪流有天籁有松林有叹息。然后一切才开始轮廓鲜明起来,而我们却已做完了那事。 
  我说,这是一场迟到了三十年的缘分呢。而她说,当我将她拥入怀中时,她幻觉,我便是三十年前的他,三十年前的兆正。 
  她只记得——而于我,却已经有点记忆模糊了——那是我俩重新见面后的第三还是第四次的事了。那晚,我们先是去了一家什么馆子吃的晚饭——不过,肯定不是“皇朝”海鲜馆,“皇朝”是她第一次请我去的地方。那时,我俩还正儿八经的,似乎还有点绅士淑女的拘谨,压藏着一种热中之冷、冷中之热。而那一次,我带她去的是一家专吃海派传菜的菜馆。她发觉,我好像是那里的常客了,一进门,就这边那边地点头微笑一通。漂亮的女招待和领班们都一个个地上前来打招呼,殷勤地替我们俩取衣,挂衣,递毛巾;她们都喊我做“大老板”。 

  (很可能,就是那一次记忆的暗示,令她后来在波特曼酒店三十八楼的说笑中脱口而出地唤出了个“大老板”的称呼来。但她至今还是有点弄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能容忍那些女招待一个个地上来这样称呼我,偏偏对她就无法容忍——哪怕仅此一回?) 

  这是一家布置很有风情的饭馆,不大,但档次相当高;菜价贵,但菜肴的口味很别致。幽暗的双人座上方挂着一幅幅老上海的历史照片。吃完饭,我们走出店来。我提议说先走一 

程散散步,一方面可以欣赏欣赏今日的上海夜景,另一方面也有助消化。她便立即表示附和,说,这也正是她所想的。我俩走经人民广场的绿化带,天色黝黑黝黑的,路灯在树丛中放射出光亮来。广场上正播放着录音机,一对对中老年男女搂在一块,跳舞。她记得(我好像也有依稀印象),我当时说笑了一句。我说,前二十多,要近三十年了吧,这里是我们常常高举着反美的标语,呼喊着誓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口号,列队通过主席台的地方;如今,这里成了这副模样,这里是我们这代人的失乐园和复乐园呢。后来,我们又去了茂名路,找了一家咖啡馆消夜。偏偏又是灯光幽暗,装饰深色调的那一类。这一切都令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幻觉:十四五年前,她与兆正不也经常在那种棕色护墙板的咖啡馆里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周末之夜的?再之前,宝大西餐厅的那一回,光阴已将记忆的斑点冲洗得影影绰绰的了,好像也是那同一种色调,同一种光线,同一种气息;这是一片时光的背景,在这背景上隐隐约约地移动着一些人影和物体:有莉莉,有白老师,有她,有他,还有……还有一件湖绿色的泡泡纱长裙,它的裙边在半明半暗中飘动。这是她藏在心底的一块恒久的痛疤,几十年了,她从来就不敢去点触它一回。但这一次,她思路的端点怎么又触及到了,这,又意味着什么? 

  但她已完全记不起那晚我俩是如何回到她家去的一切细节经过了,以及,在我们开始往回走的时候,我向她或她向我都说了些什么或暗示了些什么。她只是靠事后粗略的理智推理才得以判断出来:那晚,兆正肯定不在家住,肯定又是找了个什么借口去哪里开笔会或写东西去了;而那晚,我俩肯定是在外面呆到了很晚才回家的,晚到保姆和女儿都已睡死沉到对一切声响都不可能起反应了之后,我们才蹑手蹑脚地开门,关门;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穿过走道,去到他和她的那间主卧室里,然后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但有一条细节她记得特别清晰:当我刚与她在床上开始缠绵时,她突然发现了那幅照片,照片里的世界一片阳光,兆正和她正站在一只石舫的跟前开放着一脸灿烂的笑。照片镶在一方金属质的镜框里,镜框站立在大床对面的梳妆矮台上,直面地望着我们两人。她轻轻地推开我,起身,找来了一条手绢,将照片给遮上了。而她发现,她所干的一切,我都躺在床上一点不漏地观看着。我面带理解的微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她一言不发地再回到大床上来,和我继续下去。 

  其实,就在那一刻之间,湛玉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又有些涣散,所有的注意力忽然都找不到一个聚焦点了。这是因为上半夜那场梦里的兆正的记忆又渗透了进来,替代了下半夜那场梦里的我的缘故。关于这种现象,她记得,我有一次也曾求证于过她。但她告诉我说,这没什么奇怪和可怕的,在梦中,她不也经常会将我与兆正的表情与形象互相颠倒错位吗?就像在这一个晚上的这一刻,当她与秀秀一同回家去的那一路上,她的梦境感突然又变得十分强烈而又逼真;她在人流中焦急搜寻的目标又像是他,也像是我——或者说,现在更令她害怕的倒是反而变成了:千万不要在这里遇到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她虽然得到了我,但她又无法让自己面对一个万一会失去他的现实;无法失去他就如同无法突然放弃一场已经做了几十年悠远而温馨的梦一样,让她无所适从。她经常会转转绕回到那一场梦的源头去,在那里,她与兆正都是带红领巾的少男或少女。后来,他俩都长大了,长大成了一对恋人,一对谁的一天之中都不能缺少谁的恋人。虽然,兆正下乡去了崇明农场,而她仍留在上海的工矿企业里,但他照例每天都会从农村给她写来一封长信。一天的劳动强度再大,干活再辛苦,或拔秧插秧或三秋抢收或筑堤围田,他都一定会在全寝室的灯都熄灭了人都睡熟了之后,一个人趴在他的上层铺位的那叠被子上,就着一盏手电筒的微光,给她写完这封长信。信,因此每天都不间断,一封接连一封,雪片似的飘落下来,铺展在她书桌的台面上,飘成了一片小小的白色的雪原。信中,他用他奇特奇妙的语言和想象力表达着他奇特奇妙的内心世界,逼真得就像每天都在与她做一次眼神对峙着眼神的促膝对话。当时,她并不太理解为什么读他信的感受会如此强烈如此神奇?多少年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这正是一个天赋型的作家一生之中最华彩的岁月呢,而占据这段华彩岁月的他的全部心灵的就只有她一个人!每天,兆正都将从他心井里不停顿地汩汩涌出来的最新鲜的感情化作文字,文字横竖撇捺在信纸上,信纸摺叠着地藏进信封里去;之后,她又将信封拆开来,将信纸取出来,展开;每天,她读着由那些她最熟悉的字型所组合成的句子,那些由句子和句子结构出来的画面和图像,她觉得一个活龙活现的声情并茂的他又站到她面前来了! 

  那些年,她感觉她爱他都快爱得不行了!每月都有一次,他从崇明岛回上海来休假。在这珍贵的三四天的时间里,他俩几乎天天在一块。一般,都是兆正来她家,但有时,她也会上兆正家去。这是一条位于虹口旧镇区的老街,林林总总的旧式里弄房子鳞次栉比。打开了窗页的斜顶的老虎天窗从乌黑乌黑的屋顶上探出头来,街两边的水泥灯柱高高的顶端上,路灯有气无力地吊下来,光线昏暗。夏天的黄昏,两边的人行道上坐满躺满了密密匝匝的纳凉人,有些人更索性将晚饭都端到街上来吃。每次,当肤质娇白、穿着花点短裙的她打街中心 

经过时(人行道上已拥挤得无法让人能顺利通过了),她感觉到两旁赤膊打扇的纳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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