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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半生 作者:吴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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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件地搬上车去的时候突然产生的。她觉得她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温馨最甜蜜的岁月可能就从此留在了那套已搬空了一切的二室一厅的单元里了。 

  车都快要开了,她忽然叫人家等等她。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从老工房的那条粗糙的水泥楼梯上一路奔上去,回到了那套空荡荡的旧宅里。她从这间房走到那间房,辨认着昔日在墙上留下的熟悉的记印,想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随身带走了,带不走记忆,带不走感觉,不觉就有两行泪水掉了下来。她在房内发呆发愣发傻,直到楼下都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她才掩了门,慢吞吞地走下楼去,动作机械得像个梦游者。 

  她就是怀着这种感觉搬去新居的。朋友们都来庆贺他们的乔迁之喜,同时也庆贺兆正的事业更上了一层楼。但她却闷闷不乐,一脸倦容。别人都以为她操办搬家事操办得太辛苦了,她也索性来个顺水推舟,就以这个借口将别人搪塞了过去。 

  但实际上的情形是:住在这高尚地段的这幢高尚的大楼里,又与这么多著名的人物为邻,她却除了压抑之外从没有过高人一等的感觉。平时在大堂间楼梯上走廊里遇见邻居家的谁,虽说不上刻意回避(她从没回避人的习惯),但她也从不会去采取主动打招呼的姿态。人们望着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是谁家的谁呀?湛玉太熟悉人们的,尤其是男人们的,脸上的那种表情了,但她却找不到有任何喜悦的心情成分。她只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算了;矜持,从心理到表情,她都感到一种无法升温的冷漠。谁的谁?她不就是他的妻子吗?而他,已是个圈内人人皆知的名作家了。这是任何目前还不知道她是谁的人稍一打听便可以了解到的事。但湛玉并不喜欢这么个身份,一个始终纠缠着她,令她徒生烦恼的思想是:我自己是谁?谁才是我自己?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谁?而一定要我才是他的谁呢? 

  她怀念那段他俩新婚后不久,居住在位于黄浦静安交界处的那套老式工房二室户里的日子。就是那套后来他们又从那儿搬走,再搬到复兴路这边来住的老工房。至少,那套独门独户的老工房是他俩第一次真正拥有的属于自己的温馨的巢窝——人在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一旦获得了些什么之时的欢欣感和幸福感是最珍贵也是最难忘的。 

  那是八十年代之初的事了,那晚,湛玉从她的工作单位回家去,一路上心情欢乐得像只随时都会起飞的小鸟。她将平日里带饭的塑料饭盒洗干净了,顺路装了几样熟菜,又买了一包兆正平时最爱吃的椒盐花生米和两罐易拉罐的力波啤酒。她用钥匙轻轻开了家门,见兆正正背朝着门,全情沉浸在了工作中。她记得这是个盛夏的傍晚,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着,弄堂里的和街上的纳凉人的嘻闹声和卖瓜人的叫卖声不断地传进屋里来。她从背后望着他,见他坐在一张藤圈椅中,藤圈椅搁在一张小方书桌前,而藤圈椅小书桌以及他自己都挤身在几米见方的用一座一人高的立式杂木书柜所间隔出来的一块相对独立的领地上。有一盏十五瓦的日光台灯打开着,白色的灯光笼罩着兆正的那颗正专心一致伏案创作的头颅。他穿一件汗背心和一条短裤叉,脚上拖一对交叉带的海绵拖鞋。几尺之外,一座十二寸的华生牌摇头扇临时搁放在一把折叠式的餐椅上,摇头扇转动着,风力掠过,从后面把他汗背心的宽大背带吹得一飘一飘的;还有他的那片密密黑黑的腿毛,也在台灯惨白色的余光之中颤颤悠悠。 

  她轻轻地掩上了门,将饭桌上的他中午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筷碗酱碟都朝一边挪了挪,然后再将自己带回家来的食品罐酒摆放了上去。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背后,站定,看着他如何飞快地往方格稿中填入文字,填入自己的思想。完了,他搁下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他拿起桌角上放着的一只保温式的凉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脸来,见到了正站在他背后的,全身的大部分都隐藏在了幽暗之中的她。 

  湛玉想,她当时的脸部表情一定是满含着一种笑了,一种兴奋的神秘的笑。兆正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说:这是真的吗?在这黄昏的光线中,他的那对乌黑乌黑的眸子深邃悠远得就像是一条没有尽端的巷弄。她使劲地点了点头。他一把拥抱住了她,他在她的耳边热切而深情地反复说道:“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他的声音遥远含糊朦胧得有点像是一种梦呓。 

  一个月之后,他们便搬到那套二室户的工房里去住了。 
  又过了半年,他们有了女儿秀秀了。秀秀生下来之后,他们又请了一个安徽小保姆——就是现在仍跟着他们的这一个——专职洗炊打扫和领孩子。他们让保姆与孩子睡一间,他俩睡一间,于是,他俩便有了属于他们两人世界里的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而且,现在客饭厅是客饭厅,厕所厨房是厕所厨房;他们又将主卧室的室内露台用铝合金材料封闭起来,变成了一间与睡房能直接相通的阳光书房。白天,湛玉上班去,兆正则在阳光与书堆间从事他那份名成利就的职业;傍晚,湛玉回家来,常见到的一幅人生景像是:兆正站在老工房的公用的门廊口前等她。周围邻家的孩子和主妇们跑进跑出叽叽喳喳,但他却笑盈盈的,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远远向他走来的姿态,不发一言。每逢这种当儿,她便知道,这是他一天创作进程顺利时。他们便索性不回家吃晚饭了,就近找家干净一点的个体小饭馆,坐下来,叫一札生啤,一碟炒鳝糊和两碗宽汤肉丝面什么的,吃得热乎乎晕陀陀的再回家去。他们很默契地,甚至可以说是合谋了地,将女儿和保姆提早轰回自己的房中去,熄灯、就寝。他俩有他俩自己的亲热方式,她老喜欢先去香喷喷地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件宽大腰带的浴袍,完了,再与他一块儿坐到客厅电视机的矮柜前的那张三人长沙发上去。那些年,他俩做爱的频率一般一星期都有好多回,而且还需要一段相对从容的时间以及一个从客厅到睡房的宽畅的活动空间的。对于性生活,她有她的习惯。她的习惯是:要她来主导全过程,操控全过程之中气氛的上落和涨退,而不是对方。而他,偏偏又是个甘愿永久充当配角之人——其实,那种情形,从他自背后偷偷瞅她的少年时代已经开始。 

  对于这段时期他们生活之中的一切细节,湛玉都觉得很满足也很受用。其中的一条主因是:这能为她找到一种感觉;因为就感觉而言,而且从逻辑上来说也一样:这一切都是由她为他和为这个家所带来的。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她觉得兆正的成功之中毫无疑问地有她的一份子,她绝对有权来享受他的一切人生荣誉。况且,那种荣誉在当时来说,并也不显得比她自己的更光彩夺目多少。他俩相辅相成,在他们自幼就向往无限的文学天空中很有点比翼双飞的味道。 

  当然,旧居生活令她怀念的原因还不限于此。 
  那段日子,也正是湛玉自己在人生事业上平步青云的日子。从报社调去出版系统后不久,她的能力与才智便开始受到领导的重视。这还不说,最令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偏偏以前从来就让她在学校和社会上最矮人三分的家庭出身不知从何时开始忽然变得愈来愈吃香起来了。再没有“剥削阶级”一说了,现在在民间悄悄流行起来的意识反倒成了“剥削有功,创造繁荣”了。人们说,以前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为什么那么繁荣那么富裕那么国际大都市化?后来到了五、六十年代,上海为什么又愈来愈变得清贫起来、闭塞起来固步自封起来?那还不是因为消灭了所谓“剥削阶级”的缘故? 

  这些话,她都听得很是入耳。 
  再渐渐地,甚至那些从来就最强调阶级立场与观念的党团干部们也都开始转向了。一般说来,他们对形势嗅觉的敏锐度总要比常人们高出若干百分比,他们是政治学科上相对成熟的一族。他们的集体转向是颇能体现出一种社会风向的改变的。如今,他们采用的手法通常是:先着手模糊自己以前曾无数次填入出身栏目中的三代劳动阶级的成份,说,他们其实在祖辈谱族上的某代的某个人也曾创业,也曾是个开过一爿半爿店铺的小业主,又说某某的某某不一早去了香港去了台湾去了美国?只是年久疏于联系(当然那些年的形势也不容你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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