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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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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途汽车站在河东。李芙蓉不知怎样的捱到朝阳桥上,实在移不动脚了,便伏在桥栏上歇。刚才因为慌慌张张地找人,过桥时没有留心,现在可以好好看一下这多年不见的桥了。这桥曾经紧紧地跟她的名字连在一起。 

  秋深了。河水很枯瘦。春天的洪水把河面拓得很宽,桥的跨度因此就大,桥也就高。站在桥的中间向河面看下去,几只木船就像随水漂流的落叶,远远的,悬悬的,让人的脑壳一阵一阵发紧,眼睛一阵一阵发黑。李芙蓉想起很多年前向省革委主任请求建这座桥的情形,又想起当时许多人提议叫“芙蓉桥”、“怀恩桥”,她不同意。其实真的那样叫了,如今这些快快活活坐了小轿车过去过来的人又有哪个会记得什么。后来倒是有一种说法传得广泛:当初省革委主任所以给了李芙蓉一座桥,是因为李芙蓉给省革委主任做了一夜马。省革委主任向来胃口好,不分老少美丑。李芙蓉又有前科。事情说得有眉有眼不由人不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芙蓉想起一辈一辈人传了无数年的老话。 

  “是李镇长么?” 

  身后一个人突然惊动了她,把她吓醒。 

  李芙蓉眨了好久的眼睛,想不起对方是哪个。那个人却是牢牢记得她的。很多年前造屋,为了屋檐水的事打官司,这个人因为成分高,按李芙蓉的判决,他造的屋就只能比另一家矮一头,接受那一家的屋檐水。 

  李芙蓉心下“格登”一响,早年的事一旦提起话头,她桩桩又都记得格外清楚。 

  “我对你不住……”李芙蓉讷讷说。 

  “我不怪你。那年头,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那个人宽解地说。他后来把镇上那幢屋檐比邻家矮一头的屋卖了,到县城来做小生意,赚了钱,在县城造了新屋开店铺,把一家人都搬来了。他现在老了,是儿子在管店铺。他请李芙蓉到家里去。李芙蓉说,不了不了。他迟疑着不走。他觉得李芙蓉脸色很难看,担心李芙蓉会出什么事。 

  李芙蓉很艰难地笑一笑说:“没有什么事的,什么事也没有,你放心。” 

  李芙蓉也确实在想,我为什么要寻短呢。还有许多人记得我。我还可以做许多事情的。 

  “你们说,是这样么?”李芙蓉间小丁他们。 

  小丁深沉地看着她,不知怎样回答。当年的李芙蓉是怎样的风采,虽精瘦,但火爆。如今走路说话,给人最突出的感觉是:干枯。手像拆断了多年的枯树枝,头发像稀疏的枯草,眼睛像桔井,再大的冲动也激发不出一星泪光。 

  小丁觉得自己不忍卒看,很动情地说:“你老多保重,我以后再来看你。”就礼貌地抽出被李芙蓉忘情地紧握住的手。李芙蓉把他的手抓得很重、很紧,仿佛那是突然出现的一线希望。 

  小丁走出很远,又回头。李芙蓉仍旧失神地站在那里。她的两只手仍旧保留着刚才握他时的姿势,只是两个合抱的掌心里已经空无一物。她身后是一只用锈铁丝扎了脚的竹凉床。再后面是她的老屋。那老屋仿佛是她的形象的放大:门窗都干裂了,土坯墙被风化的地方已经剥落;受潮的地方满是青苔;一只墙角被牛、猪、狗蹭得塌了角,倾斜了,靠一堆松松垮垮的柴草挤着。屋顶上盖的茅草已经腐烂而灰白了,有的地方偶尔伸出一两茎高挑脆弱的嫩草,都早早夭折了。惨淡的夕阳不明不白地映照着那一切,看上去像一张积压多年已经模糊昏黄的照片。只有那张残破的凉床上,李芙蓉敬给小丁的一碗茶,还在冒着一缕青气。 

  小丁转了身,再也不敢回头。 






  小丁这回到镇上来,想见而没有见到的一个让人注目的人是殷道严。 

  殷道严不久前由省里的农业部门组织出国考察去了。来了电话说是已经结束考察回到北京,再有几天就回来了。 

  这次出国考察,经费都是由参加人员所在的单位负担。一个泥脚杆子出国,而且还是“考察”,这在李八碗是旷古未有的。经费上可以自主,又是这样一件史无前例的荣誉,上上下下也就格外振奋。县、镇、村三级组织了一个庞大的欢送队伍。去的头天,摆了几十桌庆贺酒席、第二天一早出发,李八碗和将军镇十几里路上,爆竹震耳,鼓乐喧天。先行到达省城的人,事先用红包给机场的管制人员打好了招呼,车队一直开进停机坪。然后,人下来,在飞机舷梯下面站成一个夹道,殷道严昂首挺胸穿过夹道跟欢迎的人一一握手。一边,由郑风指挥的农民铜管乐队在太阳底下吹得满头满脸油汗横流。到了登机口那儿,殷道严又回过身来,向下面的人挥手。 

  所有这整个程序,是由老董设计并且导演彩排过的。但殷道严到底上了年纪,怎么也学不精到,他挥手挥得很难看,像是赶鸭轰鸡的架式。 

  他们是在其他乘客已经登机后才进行这仪式的。先上飞机的乘客又好笑又好气,就提意见,说这又不是乡下人的专机。空姐也就不得不收敛起职业性的笑容和温柔,严肃地“请”殷道严尽快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头一次出国的殷道严临行前的夜晚一直没有睡好,心里总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早上起来怔怔地在院子里站了好久。 

  院子很大。整个院子的格局包括全部建筑,都仍是出自他的设计:一前一后两幢三层楼,仍是五大三粗,雄浑古朴像座城堡。两幢楼之间用露天楼梯连接。同样的为求牢靠,建得像火车站的天桥。天桥上面原来只用石棉瓦盖了天棚,因为挡不住斜风雨,还是做了墙,结果使天桥成了工厂的运料管道。楼房之外,还有很大的空地。很多人出主意,劝他,像外国人一样敷成草坪,可以采购那种进口的丝茸草,或者照中国传统园林的风格,种上竹子,堆个假山等等。 

  对前一种意见,殷道严马上就断然否定,说: 

  “操。” 

  这“操”是有来由的。一年前,殷道严参观过北方那个“中国第一村”。那里村头们的房子就是一律的外国式建筑,院子里就一律铺的是这种“鸡巴毛草”。殷道严当时就私下前咕,很不以为然。参观完了小结的时候,殷道严不肯发言,问了半天,他说:千个师傅千个法,做得好我都佩服,不过不见得就要事事依样画葫芦。我们早先就是吃了一刀切”的亏。回来他对李八碗的人讲这次参观的观感时说:那样搞跟外国资产阶级有什么两样?不保持中国劳动人民本色,迟早要死卵(完蛋)的。 

  他从不知什么地方翻出了早已废弃的犁,到别的乡去借了一头牛来,把自己院子的空地耕了个底朝天,种上了好几个品种的瓜果菜蔬。儿子们群起反对:菜地一上粪,太阳一晒,屎臭尿骚。 

  “怕臭你们莫来,我又不请你们。不要忘记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屎尿里爬大的。到如今,城不城,乡不乡,土不土,洋不洋,不像个鸟样。” 

  殷道严骂。依旧很利落优美地挥舞着粪瓢子。 

  好在院子外面,一边是马路,一边是将军山庄的树林,没有外人来干预。院子的围墙又高又厚。在北京开会时,殷道严特地留意了紫金城的围墙,心里默下了尺寸。 

  殷道严喜欢这个院子。这之前,他盖了好几回屋,按顺序,分别留给了儿子。到这一回,他才是真正给自己造了养老的。 

  他是真老了。一盆火烧得再旺,也总有熄的时候。他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年轻时候他喜欢寻相好。那时候虽说是大队的天王老子,也多少要动些心思,打点些小恩小惠。如今将军山庄做桑拿按摩的细妹子水葱一样,个个都等于是他园里的菜,他想掐就掐。他却力不从心。弄得那些没有顾忌的细妹子在背后笑他是“送信的”,才到门口就完事了。他有些伤感。上了车往省城的机场去的路上,他把手机贴在腮帮子上,不停地跟家里人打电话,问老太婆喂猪了没有,喂鸡了没有;问几个孙子过早了没有,拉屎了没有,拉了,是干是稀,是多是少,是长是短……”问得一边开车的司机哈哈笑起来,差一点撞人。 

  殷道严结束考察回到北京给家里人打头一个电话,一开口就大叫大喊:“这回是受足洋罪了。” 

  使他受罪的其实是他自己脚上的鞋子。他是打赤脚长大的,经年累月光着一双脚板子,地上晒得滚烫也好,结着冰雪也好,都一样。最早是因为穷,后来就成了习惯。一双脚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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