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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张抗抗 作者:张抗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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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甲肝甲肝,听起来就像是最好的肝似的,容易使人想起甲鱼。 
  “你们真是一点儿没听说流行……” 
  “听说是听说一点,没人相信,你晓得新闻的透明度……” 
  “我说的是流行粗的金项链……” 
  “我们是出来组稿的,等米下锅,没办法,现在流行武侠小 说……” 
  “我不看书。我是问你,你刚过了年就跑出来,手里一定有货。” 
  “货?” 
  “不要客气,尽管直说,汽车钢材、木料还是水泥,我都要。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板兰根也行,一包换一包‘良友’……” 
  “我不是……” 
  “不是?不是你有介大的胆子,这种辰光跑到F城来?你讲价好了,成交一吨多少信息费……”


无处不在的恶魔

  她根本买不到近日内回E城的票。她从车站灰溜溜回米,说那儿挤得有点像20年前知青下乡的时候。她后悔到F城来。她说整个F城看上去像—盒发了霉的饼干,长满了暗绿的苔毛。她前不久刚学过一点气功,说能测出城市上空的晦气。她毫不犹豫从街上买回一只电热杯,消毒杯子带消毒房间烧干了十三杯水烧得天下皆白。自从在F城搁浅以后她餐餐用电热杯煮面条煮面包煮苹果,不煮得稀巴烂决不进口;她只在楼下大厅上买这些东西。还买回三双尼龙手套和一瓶洗涤灵。她几乎终日戴着手套。只要一旦摸过除了她自己嘴以外的地方,她就把手套脱下来泡在卫生间的水池里。有一天她在洗手套时惊呼,说毛蚶只是替罪羊,一定是水源有了问题。兴许核电站溢漏造成核辐射或是由爱滋病毒诱发……她的嘴唇不安地哆嗦,命令我睁大眼睛观察那汩汩而流、看上去清洁透明而实际上充斥杀机的水。她说她早就认为这个世界布满危险,早就预言这个世界再没有一处安全岛。现在所发生的只不过是一个确凿的证明而已。  

  从那会儿开始,她的电热杯终日电流水流不断。她信不过宾馆热水瓶里的开水。她用自己的电热杯烧的水洗头洗衣洗澡洗脚。她警告我必须用凉开水刷牙,否则只要有一滴生水的亿万分之一的那么一个病毒进入我的咽喉,我就会完蛋。我不得不服从,险些没把大牙烫掉几回。那些日子她就躲在宾馆里闭门不出,从早到晚烧开水。反正她从来就对一切流行的东西深恶痛绝。组稿约稿的事一古脑推到了我头上。而当我精疲力尽地回到宾馆时,她那警惕而审视的目光,总使我怀疑她是否想把我也放在电热杯里煮一煮。 
  “给你多少出差费?” 
  “同平常一样。” 
  “呆!这种辰光出来,补助费应当加三倍。回去向你们领导要保健津贴。没好处的事情,现在啥人肯做?” 
  “哎呀呀,你怎么还穿这种大脚管裤子?老早不时兴了。” 
  “我晓得,我不喜欢同别人穿一样的。我人长,穿细的不大好看。” 
  “好看?时兴就好看!你看,我家的壁纸刚叫人来重做过,画线都拆掉了。现在时兴贴到顶,同宾馆—样。顶时兴的是做护墙板,吊灯的顶灯也不时兴了,要做到天花板里去,只见光不见灯……说句实在话,你回去介绍朋友做这个生意。保证赚一笔……” 
  “这一刻忽然间我感觉好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一路都是这首歌。 
  满城都是。 
  我回到宾馆房间时,C君正对着镜子翻看自己的眼白。她说她这几天尿有点发黄。我回答说莫非以前的尿是绿的?她把眼皮放下,揉了揉,一抬眼,看见了我买回的几只粽子和一盒奶油蛋糕,她如见了一枚定时炸弹似的尖叫起来,叫我把它们扔出去。我说我吃腻了电热杯,这么吃下去我活不出F城去。粽子包着那么厚的壳,那肝炎还会像孙悟空一样钻进去不成?蛋糕是国营大食品公司里出的,即使有肝炎菌,烘也烘熟了不是?她拼命摇头结结巴巴指着蛋糕上的奶油花说。那说不定浇奶油的工人手上带菌呢,还有盒子、还有……我说那怎么就偏让你摊上? 
  你学过概率学没有?她说反正你得扔了去,不扔就别想进这个门儿。我说那我一个人吃还不行呀?我的肝儿馋得受不了了。她沉下脸说,你一个人吃也不行。我们同住一室,你吃了,就可能污染我,你得讲点儿公德。我回E城还得约会呢。说着就趁我不备把东西扔到了走廊里。 
  “这一刻忽然间我感觉好像一只迷途羔羊……”  

  那盒蛋糕像一轮灿灿的满月,跌落迸裂在猩红色地毯上,银白色的光泽洒射开去,散发出清肠润肺的芳香。眼前一片如玉如脂的雪地。我蹲下来,忍不住用手指去抠那白色的琼浆,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吮吸。我不相信这样纯净的东西会有什么病毒。这该死的病毒、传得神乎其神、骇人听闻、无处不在的恶魔,实际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它。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我知道人们总喜欢创造出一个什么来吓唬自己,否则他们就会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 
  也许你觉得它不存在,它便不存在!我饿极了,我的消化功能一向极好(这样的肝才是真正的“甲肝”)。我蹲在地毯上吃完了那沾在晴纶毛上的奶油。嘴唇舔得心满意足。当然后来C君看在自然灾害的面上还是让我进了门,只是从此我摸过的东西她决不再摸一下。她说她已创造了日洗手一百九十八次的纪录,她的手都快洗出茧子来了。 
  “你也去走,我也去走,才会有结果……” 
  满城都是。


马上送医院检疫

  我组稿加采购,探亲访友加郊区旅游,在F城痛痛快快玩了个够。飞机票也总算弄到手。C君在煮最后一次方便面时,电热杯终于因疲劳过度肝胆俱裂而未能善终,C君只好空着肚子同我上车去民航。临走之前,她又对着镜子检查一遍自己的眼白,长长舒出一口气。我侧目看她,见她的脸苍茫如白脱蛋糕,连日来缭绕着电热杯的袅袅蒸气使她眼圈下的黑晕格外明显,下巴颏竟缩小了一圈。看来伺候电热杯亦非易事。  

  假如这一天我和她顺利地在民航换乘班车,然后上飞机回到E城,那么,我对F城也许将永远留下一种充满玄虚夸张的美感,一种出污泥而愈秀印象。但不幸的是,C君终于饿了。就在我们下电车迈进民航大厅之前,从左侧的屋檐下传来了一阵混和着葱花猪油芝麻辣椒油种种芳香无比的气息,诱人之极。 
  C君站下了。她的喉咙咕嘟响了一下,又响了一下。她的眼睛再也无法从那馄饨摊上挪开。她的可怜的没有油水的肝在呼唤她的心。它们彼此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人,也许说一座蜡像更合适。我从来没有见过肤色如此之黄的人。黄得如秋天的树叶、如枯萎的腊梅瓣,晦黯粗糙干涩犹如生命中的血液已被抽吸殆尽。那一瞬间,在他面前我竟怀疑自己作为黄种人是否合格,他黄得死心塌地。 
  他似乎在掏钱要买馄饨,那摊主老头笑嘻嘻摇头;他将钱递过去,摊主后退一步只是摇头;他似乎提高了声音,摊主收了笑指指他飞扬的唾沫又指指他的脸;他的脸愈发黄得阴沉扭到一边去,将那钱扔在摊位上,自己伸手去抓碗;老头按住了碗,眉毛额头脖颈绯红;他嚷嚷起来,索性伸开巴掌在摊头摊尾乱摸一气;他嚷嚷说他难道不是人么,他病死也不能饿死……那老头急得抓他的衣服,被他蜡黄的手推个趔趄…… 
  没有人说话。围一圈人,呆呆地、痴痴地看,傻笑、哄笑。端着碗的,放下碗悄悄走开;正要掏钱的,将钱塞回衣袋,走远几步。没有人去推开他,包括我在内。 
  快走吧,车要开了。 
  C君招呼我。我回头。她平静而漠然。我想起那一次在一辆长途汽车上,一堆人拥在一起赌博。有个毛头小伙子说了一句应该把汽车开到公安局去,让那堆人揍得死去活来而全车无一人吭声,任其鲜血淋漓。我浑身冰凉。那次和这次,我同样是个麻木不仁的旁观者。 
  飞机升空后,我仍然想着馄饨摊的情形。那黄人使我一阵阵毛骨悚然。这么说,F城的肝是出了问题,F城确实是发生了流行病?我失望而扫兴。我低头俯瞰舷窗外的F城,发现渐渐缩小的F城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破烂与衰老。可究竟是那黄人“流行”了F城。还是F城“流行”了黄人呢?金灿灿的龙年之疑。 
  C君从上飞机后就一扫愁云,对我悄悄耳语说,总算平安逃出虎口。回到E城,她将把亏损的营养统统补回。E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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