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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张抗抗 作者:张抗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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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正连突然像只孤狼一般恶狠狠嚎叫起来。 
  “好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王八蛋,等老子回去再同你们算账!你们敢这样整治我?不要命了!你们知道这叫什么?这是反军!反革命!死罪没跑!你们要是现在让我上去还赶趟,咱们两下拉倒谁不该谁!” 
  马嵘拍了拍腰上的皮带。 
  “想上来?好办,等你都招了,就拽你上来!” 
  牛锛二话没说,扬起铁锹往井里填了一锹土。那挖井的土就堆在四周,现取现用,往下扒拉扒拉就成。 
  傅正连抬起头眼巴巴望了望周围,眼神萎靡下去,嘴里嘟囔说: 
  “你们弄死我,你们也不得好死……” 
  牛锛又往井里填了一锹土,吐一口唾沫,说: 
  “这荒天野地,有谁会知道你躺在这儿呢?填上土,过不几天草就长起来了。长上草,这儿就跟原来一样,连鬼都找不着。你听说过成吉思汗的陵墓吗,几百年过去,直到今天也没发掘出来,还算是千古之谜呢!那为什么,就是因为埋得深,再让马把土踏平了,上哪儿找人去?就跟世界上从来没这个人一样。若是真就这么埋了你,你的待遇还够级别呢!” 
  傅正连的脑袋耷拉下去。 
  牛锛和马嵘把铁锹搁在井沿上,坐在铁锹把上,各自点了一根烟。 
  一只田鼠从井台下溜过,仓皇逃去。 
  “说吧,两年中,你一共收了知青多少块手表?” 
  “……五六块吧,记不清了,都是想上工农兵大学的……” 
  “还有些什么?” 
  “烟……酒啥的……” 
  “你克扣了知青多少伙食费?明确点说!” 
  “大概……大概七八百块……” 
  “都用来干什么了?” 
  “……招待团部下来的人……过年过节的,给团部的人送 礼……” 
  “那次食堂失火,你非让事务长冲进火里去抢救豆油,房塌了,把事务长砸死了。他知道你好多事,你说,你这是不是杀人灭口?” 
  “这……哪能这么说呢?” 
  牛锛用脚把土块往井里踢下去。 
  傅正连慌忙说:“我是有这个心思,该死该死,后来不是追认他烈士了么?” 
  “你还想耍赖?少跟我们来这套!谁有罪?你有罪!你不说,我替你说,看你服是不服?”马嵘也黑了脸。



不怀好意地窥测着他

  “──你私设公堂,吊打不服从你命令的知青,把那些不听话的人,派去干重活;让盲流临时工,替你打兔子采蘑菇干私活;什么会计出纳小卖店售货员,都安排了你看上的女知青,谁想有求于你,你就强迫她们。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你祸害的人多了,我操你个奶奶的!” 
  在马嵘的记忆中,那场大义凛然的审判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那天是牛锛和马嵘下乡以来最为辉煌的一日。他们盘腿坐在松软的井沿上,居高临下蔑视着井中之物。阳光灼热而微风清凉,远远的云雀声此起彼落。13连的人总是说天高皇帝远,但此刻,正义之神却与他们同在。 
  后来牛锛扬起脸看了一眼日头。 
  牛锛把写满了字的那张纸,从小本子上小心地撕了下来。叠成四折,插在那支原珠笔的别儿里,扔进了井中“──写上你的名字!”牛锛的声音不容反抗。 
  马嵘补了一句:“不写你更别想活!” 
  那张纸条与原珠笔被重新扔上来。傅正连已整个身子瘫歪在井壁上。 
  马嵘似乎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他用一只眼看着牛锛。 
  牛锛又点燃了一根烟,急促地吸着。粗大的喉节一下下滚动,那烟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牛锛往井里探了探头,艰难地咳了一声,哑着嗓问: 
  “那杨泱呢?你说实话!” 
  傅正连气息奄奄地伸出一只胳膊,说:“扎伤了,还能有啥?男人,一激凛,那玩艺,就不好使了……” 
  马嵘后来想,也许恰恰是傅正连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激怒了牛锛。牛锛的脸色突然由青发紫,整个脖颈都变得黑红黑红。他将手中未燃尽的烟猛地往井里一扔,抓起脚边一块干硬的土疙瘩,往傅正连脑袋上狠狠砸下去。傅正连哎了一声便瘫倒在泥水里。牛锛又抄起脚边的铁锹,劈头盖脸地把泥土向着井里扬去。铁锹发了疯一般旋转着挥舞着,实沉而厚重的黑土,如同推土机的铲斗,往井中狂泻一气。他一边拼命掀着铁锹,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傅正连你听好了,你民愤太大,罪不可赦,老子今天代表13连全体宣布你死刑立即执行!谁也帮不了你救不了你,别以为这世上没有制裁你的王法,老子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哪怕明天就死也不能让你这样的人再在世上多活一天!” 
  马嵘觉得自己的手冰凉。他想牛锛一定是疯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踩啊,给我踩!踩实沉了,狠狠踩!那兔崽子今天是死定了他甭想再活过来!我让他死他就得死,我不活也得让他死!我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出了我这口恶气!” 
  井边的泥土,终于是一粒都不剩地填回到当初挖出来的地方去了。 
  开始还听到傅正连几声微弱的呻吟,到后来便一丁点动静也没有了。 
  那口干井原来所在的地皮上,留下了一个黑圈。在偌大的绿色草场上,像一块不见血的伤疤。 
  牛锛斜着脑袋看了一会,从附近铲来几锹草皮敷上。他做这些时,似乎已恢复了平静。马嵘觉得牛锛最后的动作显得从容不迫。 
  后来他们便赶着牛车离开了那里。 
  那天傍晚连队收工时,马嵘躺在被窝里依然揉着肚子痛苦不堪;而牛锛,坐在连队宿舍门口的一块石头上,正在修理他的鞭子,还一扬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鞭。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软卧车厢里明亮舒适。马嵘一路喝着一瓶长城白,就着一只烧鸡,细嚼慢咽。这会儿他的时间很多,多得不知如何打发。不想看书也不想聊天,只有睡觉。 
  当他睁眼时,车窗外已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雪原。路边偶尔掠过一排苍郁的松林,枝上的残雪被呼啸而过的列车震落,如惊鸟的羽毛一片片脱卸,在空中飘零飞散。有几朵湿雪借着风力,猛地粘贴在肮脏的窗玻璃上,久久悬挂不去,像是一串串祭奠用的白花…… 
  牛锛死了以后,13连的知青做过许多小白花,用信纸用手绢用白色的床单,做成一朵朵月季菊花牡丹还有百合……一丛丛一串串,悬挂在连部门前空场的旗杆上。那些白花一冬天都开在那儿,直到第二年猛烈的春风刮得昏天黑地。 
  马嵘木然望着窗外,那片看起来似乎是宽广宽厚又宽容的土地,在20年后却使他感到了一种疏远和陌生。虽然那口井那块草地依然常常惊醒在马嵘的恶梦中,但背景已渐渐远淡,如一幅古老的山水写意。真正令马嵘不安的,是那背景中仍旧鲜活的人物,他们似乎总是在一步步往前挪移,企图插入马嵘眼前平静快乐的日子,并且不怀好意地窥测着他,觊觎着他,使他不得安宁。



受伤最重的一个人

  那一刻,马嵘突然怀疑,当初牛锛决定让他活下去,是不是为了在以后的岁月里,让马嵘独自一人来承受这种记忆的折磨呢?如此说来,牛锛的行为,岂不是有点太……太那个了么?马嵘不想说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也许同杨泱最后说的那两个字,有一点相似。 
  马嵘心里很有些别扭。 
  列车路过一个小站稍停。马嵘抓起一团手纸跳到月台上去,把窗玻璃上的雪花统统蹭了下来。 
  就在傅正连被人们挖掘出来的当天夜里,杨泱就失踪了。 
  牛锛当然不会知道杨泱失踪的事。他自首的结果,是被工作组的人五花大绑地送去了团部。与傅正连的遗体搬运前脚后脚。 
  13连与此事有关的四个人──傅正连牛锛马嵘杨泱,几乎作了一次失踪的轮回。 
  杨泱是最后一个。 
  全连出动,对杨泱尽心竭力的搜索寻找,徒劳而归。杨泱那个时候就好像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单程车票。 
  最初那几天,马嵘想对大家说,根本就不必去寻找杨泱。杨泱和牛锛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当失踪的傅正连,被牛锛再现时,杨泱是一定会失踪的。杨泱如果不肯失踪,牛锛让傅正连失踪就简直毫无意义了。 
  但马嵘没有说。从牛锛在马嵘酣睡的那个时刻,决定使马嵘从这个事件中隐形失踪以后,马嵘就懂得这个从此“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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