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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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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让第一次在他情人屋里过夜,为此,她已经苦恼了三个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不愿意呢?”    
      “我不知道……这让我觉得不自在……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自由的,独身一人……”    
      郊游的疲倦帮助了她,她终于把他诱至拉卡德大街了,那里离车站是很近的。在一幢看上去豪华、舒适的房子前,一个戴着农妇常戴的帽子、似乎脾气很坏的老妇给他们开了门。    
      “这是麦西姆……晚上好,麦西姆……”芳妮扑上去拥抱她,说:“这是他,你知道的,我爱的国王……我终究把他带来了……快,把灯都点上,让房子亮起来……”    
      让一个人呆在小小的客厅里,客厅低矮的拱形窗户上挂着与罩在沙发和几件上了生漆的家具上的浅蓝丝缎相同布料的窗帘。墙上挂着三四张风景画,把那单调的帐幔衬得分明而有生气,每幅画的边上都写着赠言:“献给芳妮·勒格朗”,“献给我亲爱的芳妮”……    
      壁炉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高达所雕刻的大理石萨芙,她的青铜像到处都是,葛辛儿时在他父亲的书房里就见过一个。借着放在雕像旁的一只蜡烛的光亮,他发现这件艺术品与他的情人之间有某些相似之处,只是雕像更精致,似乎也更年轻。那全身的轮廓线,那衣褶下凹凸的身段,那放在膝上的圆润的手臂,都是他所熟知而亲密的;他久久地欣赏着,沉浸在温馨的回忆中。    
      芳妮看见他在大理石像前出神地审视着,便用看似随意的口吻对他说:“有些地方像我,是吗?……高达的模特跟我长得很像……”随后她领他到她的卧室去,麦西姆正满脸不高兴地往独脚小圆桌上摆放两副餐具,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就连带镜衣橱的两侧也点上了,壁炉里美丽的柴火,仍有着初烧时一样明亮的火焰,就像为正在梳妆打扮准备参加舞会的女人照亮的灯火一样快乐地燃烧着。    
      “我觉得在这儿吃饭比较好些,”她笑着说。    
       让从没有看见过一间装潢得这样精致的屋子。看惯了他母亲和姊妹们房中的那些路易十六时代的锦缎和稀疏的平纹细布,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温软细腻的安乐窝,细木壁板上蒙着精美的丝绸,放在房间尽头的白色皮毛上的床只不过是比普通的长沙发更宽大些的沙发罢了。    
      在踯躅漫游田野、猝遇急雨、日暮时在泥泞不平的小路上艰难跋涉之后,这灯光柔和、温暖、斜边镜子里映出长长的蓝色身影的房间给他以温柔舒适的感触。不过,有一件事使他不能像一个十足的外省人一样尽情享受这幽会的快乐时光,那就是女仆的坏脾气以及当她看他时那种猜疑的目光,以致芳妮不得不把她打发走:“你去吧,麦西姆……我们自己会服侍自己的……”在那女人用力把门带上出去之后,芳妮说:“别介意,她是看着我太爱你了,所以生我的气……她说我简直是不要命了……这些乡下人,真是没有分寸,不过她的烹调手艺倒是比她的处事强得多,你尝尝这野兔肉。”    
      她切馅饼,开香槟,光顾着看他吃,自己都忘了吃,她一边忙碌着,一边不住地把她常在屋里穿的、宽松的阿尔及尔白色羊毛长袍的袖子挽到肩上,这让他想起了他们在德苏勒特家的初次见面。于是,他们挤在一张扶手椅上,共用一个盘子,细谈着那天晚上的种种。    
      “噢!我,”她说,“我一看见你走进来,我就想拥有你……我恨不得立刻就把你搂住带走,那旁人就不能再占有你了……你呢?你见到我时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她让他感到害怕;后来他觉得很信任她,同她就很随便了。“我想起来了,”他又说,“我还没有问你……你那天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念了拉古诺里的那两句诗吗?……”    
      她又像在舞会时那样皱了皱眉,随即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不要再谈那些事了……”她用两臂抱着他,接着说:“是因为我有点害怕我自己……我想逃避,想克制我自己……但我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了……”    
      “噢! 真的永远不能吗?”    
      “你看着吧!”    
      他只对她抱以年轻人的怀疑的微笑,没有注意到她对他说“你看着吧”时那种充满激情、差不多是恫吓的口气。她的搂抱是那样温软而柔顺,他坚信只要他轻轻一动就能解脱自己……    
      但他为什么要解脱自己呢?他在这个舒适的安乐窝里温软的空气中是那样舒适,她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他困得睁不开的双眼,朦胧中,他低垂的眼皮下又在演映着闪动的幻象:红棕色的树林、草场、湿淋淋的稻草堆,他们在郊外度过的柔情蜜意的一天。    
      清晨,他被麦西姆的声音惊醒了,她站在床边毫无礼貌地大叫:“他来了……他有话要同你说。”    
      “怎么!他有话要同我说?我难道不是在自己家里!……你怎么能放他进来呢……”    
      她怒气冲冲地蹦下床,冲出房间,半裸着身子,敞着胸,“躺着别动,亲爱的……我就回来……”但他没听她的,直到他把衣服完全穿好,两脚平安地插进靴子里,他才觉得一颗心放了下来。


一个六月的夜里一种可怕的争吵声

     当他在房门紧闭的卧室里借着尚能照亮杯盘狼藉的桌子的烛光搜寻他的衣服时,他听见一种可怕的争吵声,被客厅里的帐幔隔着听不清楚。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开始咆哮如雷,渐渐变成恳求,最后是软弱的哀求哭泣,中间还夹杂着另一个他不能立时听出是谁的声音,声音尖锐刺耳,满含着含着忿恨与下流的字眼,使他想起洒店里的妓女们在骂街。    
      所有那些充满爱意的幻境都被这意外的事摧毁了,就像丝缎溅上了污泥,这个女人同样也被玷污了,她被贬到了他此前所轻蔑的女人们之列了。    
      她气喘吁吁地走回来,边走边优雅地将散乱的头发拢起来:“天下还有比一个男人哭更蠢的事情吗?”接着看见他已经起床而且穿好了衣服,她愤怒地大叫:“你已经起来啦!……回到床上去……马上……我要你立刻回到床上去……”随后她的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用声音和动作安慰他:“不,不……别走……你不能这样离开……我想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噢!我还会来的,为什么不来?……”    
      “你发誓说你没有生气,你还会再来……噢!我太了解你了。”    
      她教他怎样发誓他就怎样发誓,只是不再回到床上去,不管她怎样请求,怎样再三说明这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生活和行为。最后她只好放他走,她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完全没有刚才那种疯狂的女农牧神的样子,相反十分温顺,极力要得到原谅。    
      在门厅,他们长久地深深吻别。    
      “那么,什么时候再见呢?……”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他急着离开,正想用一句谎话来回答时,听见有人敲门。麦西姆从厨房里走出来,但芳妮向她打手势:“不……别开门……” 于是三个人都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    
      他们先听见一声低低的抱怨,然后是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的窸窣声,再然后是缓慢步下台阶的声音。“我跟你说过我是自由的……你看!……”她把刚读完的信递给情人,这是一封可怜巴巴的情书,低声下气,胆战心惊,是在咖啡店的桌子上草草写成的。在信中,那个可怜的人请求她宽恕他早晨的疯狂,承认他并没有任何权利支配她,除掉她愿意听他的话。他恳求她不要将他永远拒之门外,保证今后一切都听她的,绝对服从她的意愿……只要不失去她,上帝啊!不失去她!    
      “妄想!”她说,脸上带着冷酷的笑,这坏笑使他彻底关闭了那颗她试图征服的心。让觉得她很残忍。他并不了解这个恋爱中的女人只是对他充满情意,不知道她把她所有炽热的情感、仁慈、善良、怜悯、忠贞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此时,他是她的惟一。    
      “你这样戏弄他是不对的……这封信写得很感人,看得出他很痛苦……”握着她的手,他严肃地低声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赶他走?……”    
      “我厌倦了……我并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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