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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人来到了一个更偏僻的所在——豆腐村,这个小小的村落,以它的恬淡、自然、无为而治,不仅成全了心灵手巧、同样钟情于“小事”的姑姑,也带给了李三定一个圆融纯净的童年。在跟姑父学习木匠活儿的过程中,李三定重又体会到了身心合一的快乐和自由,生命至此,有了柳暗花明的惊喜:“李三定还从没有这样细致、深刻地感受过自个儿的身体,也从不知道,拉锯这种活计,还能像舞蹈一样地充满灵动,像舞蹈一样地富有节奏,像舞蹈一样地将一整个身体展示得淋漓尽致。看到对面的姑夫,他就看到自个儿了,姑夫就如同一面镜子,他愈照就愈受着鼓舞,愈照就愈沉浸其中,仿佛世上,只剩了这镜子了,只剩了镜子里的自个儿了。天啊,这感觉真好,多么好啊!”——这是年轻的心灵对自我的寻找和确认。如果说蒋寡妇从身体上开启了李三定,那么姑父则作为一个想象性、替代性的父亲形象,帮助他从精神上完成了一个男孩子的成人礼。
经历了几重迷醉的李三定,终于能够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地从容走在人前了。1969年发生了很多事,但没有人知道,有一个男孩子,在这个冬天里,悄悄完成了心灵的成长与蜕变。
(《冬季与迷醉》,何玉茹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年3月版)作者简介:杜霞,女,1973年生,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影视传媒系博士后,河北省社科院语言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通讯地址: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后 邮编:100875电话:010-62202218(宅),13161698973 E…mail:duxia3858@sina
铁凝关于《冬季与迷醉》的评论
何玉茹在《冬季与迷醉》的写作中显然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心灵成长史,这是一段中国乡村的特殊历史。一个人的身心和一段似长非短的历史之间,将发生怎样的纠缠、碰撞、别扭和尴尬?作者的叙述开阔而又沉静,克制而又包含深情。却原来,一个人的“脱胎换骨”很可能就在一个似长非短的冬季里悄然完成。可贵的是,那段中国人皆知的“戏剧化”历史,最终没有导致主人公李三定心灵的自我戏剧化。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青年从茫然的迷醉中跋涉出来,把自己那颗悬置的心安放进稳妥的心窝儿、把自己的肉身安放进淳香的木匠作坊时,读者体味到的已不是权宜之计式的妥协,而是人在困境中主动选择了生活后的快意。这快意或者说不上恣肆,却是带着几分凛然的。至此,你便也更有理由为何玉茹的才情所迷醉。
铁 凝
冬季与迷醉 第一部分
第一章 1看老麦杀猪(1)
杀猪场就在李三定家的房后头,爬上房顶,杀猪的场景就都在眼里了。可要到杀猪场跟前,路就走远了,得先出胡同,再出街口,左拐经一个大河坑,再到杀猪场所在的前街,前街里有一条长长的马道,在马道里走啊走,走得都要撞到墙了,一侧却忽然有了一块空阔的场地,这场地,才终于是那杀猪场了。
绕是绕得很,但李三定宁愿绕也不爬房顶,一为到跟前看得过瘾,二为不愿站在房顶上引人注目。十八岁的年龄,按说正是不知怕的年龄,但怕就像一条不怀好意的狗,李三定总想甩却总也甩不掉它。
在李三定的眼里,老麦永远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过去没见怎么年轻过,现在也不见怎么老。区别在于猪上架的时候,老麦的一条腿忽然抬了起来,那腿用力顶在猪身上,脸涨得通红,喘气也一口紧一口的。而从前,他是脸也不红,气也不喘,腿也不必抬起来,只胳膊托了猪身,头一扬手一举就妥了。
猪一上架,老麦就又是从前的老麦了,他手里的杀猪刀,挨上猪身就像回了老家一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步都不会错。李三定曾看过老麦摸黑给架上的猪开膛破肚,那时候村里还没通电,天黑下来就要点罩子灯,就在有人张罗着点罩子灯时,老麦一挥手制止了他。只见老麦叉开双腿,站得如同一棵树一样结实,然后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就从树里伸出来了。那把刀就像一只魔手,凡到之处,必有一样东西带了浓郁的腥味,啪地飞进人们脚下的筐里。人们先是一怔,随即齐声地喊起好来。也有好事的,擦亮一根火柴,低头去察看筐里的东西。就听这人惊呼道,哎呀呀,神了神了!原来,那刀子取下的猪心、猪肺、猪肝什么的,样样是完好无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叫好声在黑暗里,有些放肆,有些野性,引得李三定也情不自禁地喊起来了,那声音尖声尖气的,仿佛一只被抓住的鸡婆。他吓了一跳,立刻闭紧嘴巴,再也没敢发出声音了。
现在的李三定,嘴巴仍紧闭着,个子却已长高了许多,那些年他是从大人们的腿缝里看老麦杀猪的,现在他都可以和大人们的后脑勺比齐了。当然和同龄的男孩相比,他的个头还是矮了点,人也瘦了点,但他没办法,天生一副直肠子,吃多少拉多少,就是一口整猪吃下去,也变不出二两膘儿来。上学十几年,他永远是第一排的位置,也永远是大同学欺侮的首选。现在好了,现在无论大小同学,都不由分说地被迁到农村去了,他们就像一群被放出来的猪,出了猪圈,圈里的规则就再也不起作用了。往日的规则不起作用,一切从头来,这样的感觉真好,就像打扑克,手里的牌不好,洗掉了重来。带了这样的感觉站在杀猪场上,感觉就更好了几分,都赶得上过年过节一样的好了。
他从没跟老麦说过话。老麦是个傲慢的人,不要说小孩子,大人他也很少答理,见了来看热闹的孩子,他会举了刀子一脸凶相地说,滚开滚开,都他妈的滚开!李三定那时也没幸免这粗鲁的对待,但他还是要跑来看,在他眼里,老麦是老麦,刀子是刀子,老麦和刀子是两码事,他喜欢的,是刀子在猪体内的稔熟,那小东西,真像是回了它的老家一样,仿佛没有老麦也能找准哪跟哪,一步都不会错。
老麦杀猪还是他那套工序,先捅再吹再烫再刮,最后才是上架。上架前的活儿,老麦通常都交给几个帮手,自个儿则专负责架上的活儿。那捅猪的帮手,是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年轻人,但杀猪刀下到猪的脖颈时,显得又猛又狠,倒让先对他抱了怀疑的人们有些不寒而栗。烫猪的一个,则是个形象模糊的老者,因为他总是站在锅灶前,被锅里的热气所笼罩,锅里的猪或者鼓胀了肚子四脚朝天,或者脑袋搭在锅沿上,看上去就像在给一头活猪洗澡一样。通常,一个老麦两个帮手,这杀猪场就可以运转起来了,但冬季里天短夜长,多一个人总能多赶出些活儿来,老麦便又安排了一个专翻肠子的人。这人首先是不能怕脏,再是不能怕丢脸面,猪肠子虽好吃,但翻肠时的肮脏是人们永远不屑一看的。老麦安排的这人是个没有老婆儿女的光棍汉,他的位置在最偏僻的角落,挨了一座猪圈,圈里有两头猪,肠里的粪便都翻到了圈里。人们看见两头猪害怕似的远远地挤在一起,对那粪便看都不看一眼。
老麦那把开膛破肚的杀猪刀,也不是一开始就肯用的,他先使一把又短又宽的刀将猪身刮上一阵,再舀一瓢一瓢的净水冲上一阵,刮一阵冲一阵再刮一阵的,时间就显得有点漫长,像是一场戏,总听见锣鼓响,却不见幕布拉开一样。人们希望的是手起刀落,一下就饱了眼福,一下就过了杀瘾,开场的锣鼓时间愈长,人们心里就愈受煎熬。而老麦像是就要人们受这份煎熬,猪的奶头他都要一个个刮过冲过。想想,一头猪长长的两排奶头呢。老麦却不管这些,他脑袋高高地扬起,眼皮低低地拉下,嘴巴则使劲地绷紧,绷得几乎都成了一条长长的弧线。人们看着这弧线,知道它意味着,除了眼前的猪,老麦是任何事都不会理的了。但人们还是从中觉出了老麦的做作,他们想,就是一出戏的角,也有偷空看一眼台下的时刻吧。
总算,那把锋利又小巧的被人们期盼已久的杀猪刀,有一刻换在了老麦的手里了。就见老麦叉开双腿,仍像一棵树似的结实地站定,然后将刀尖郑重地指向猪身。郑重是李三定从老麦的身后看出来的,老麦板正的身躯,让李三定忽然想到了红卫兵在毛主席像前宣誓时的郑重。但就在这时,一声屁响忽然从老麦的棉裤裆里冒了出来。那棉裤是黑粗布,大裤裆,仿佛一只猪头都能容下,可偏就没容下一个屁。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