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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位寡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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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喜事当天,院子里垒了三个八风灶,请了洛城的两个掌勺师傅和一个打烧饼师傅,流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全村的板凳、桌子都借去,还是不够,开席前又去街上小学校借。葡萄没有娘家,是给一帮逃黄水的人带到史屯的。直到她圆房这天,村里人才想起多年前孙怀清买下个小闺女这桩事。葡萄给花轿抬着在史屯街上走了一趟,铁脑的舅舅骑大红马统帅迎亲的人马,压轿的、护轿的、担鸡的、挡毡的,都是孙姓男儿。葡萄嫁得一点不委屈不寒碜,场面毫不次于这一带任何一家大户嫁女。停了轿,打起帘子,全村人看见走下来的王葡萄没有披盖头,就是两个黑眼镜遮住眼,头发也不梳髻,齐耳打了个弯弯,脑袋顶上是一顶红绒花头冠。村里有跑过西安郑州的人,说这是上海时兴的新媳妇头饰,盖什么头?大地方成亲前脸蛋何止是看过,亲都亲过。葡萄和铁脑一锅里吃,一坑里屙都七八年了,还用掀挑盖头吗?不过人们都觉得戴一副黑眼镜,多俊气的脸蛋都能毁了。 
      葡萄还差两步就到男人们面前了。她不走了,对着铁脑说:“还不起来!”铁脑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想看看葡萄和谁拿这么冲的口气说话。看看她和谁这么亲近,居然拿出和他铁脑讲话的恶声恶气来了。他发现葡萄盯的就是他。“叫你呢,铁脑!”葡萄上前一步,扯起比她大三岁的铁脑。 
  从场子这头往那头走的时候,葡萄不跟铁脑拉扯着手,不像前面救下“老八”的那八个年轻媳妇。假如那个翻鬼子话的人懂这一带的规矩,肯定就看出蹊跷来了:此地女人无论老少,都是男人屁股后头的人;没有谁家女人和男人走一并肩,还手扯住手。葡萄和平常一样,跟铁脑错开一步,他走前,她在后。 
  葡萄没有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那个挎长刀的鬼子又斯斯文文地跟翻译说了几句话。 
  他的斯文话到了翻译这儿就是吆喝:“站住!……不许动!”全体鬼子抽风一下,鞋掌子、枪杆碰出冷硬的声响。 
  “你是他什么人?”翻译问葡萄。 
  “媳妇。” 
  翻译对挎长刀的鬼子介绍了这对少年男女的关系,说话、点头、曲膝盖、颠屁股,几件事一块做。鬼子手扶在刀把上,朝葡萄走过来。他近五十岁,原本是个专画地图的军官,正经军官死得差不多了,把他弄上了前线。他看看这个中国女孩,给太阳晒焦的头发扎成两个羊角,颧骨上一块灰白的蛔虫斑。媳妇是要梳髻的,这点知识他还有。他的刀慢慢地抽了出来。刀尖还留在鞘里。“有证人没有?”鬼子通过翻译问葡萄。 
  人们看见铁脑已是一张死人脸。他们有一点幸灾乐祸:好运还都让你老孙家摊完了?有钱没钱,在鬼子这儿全一样。 
  “俺村的人都能证明。”葡萄说,“你不信问他们,收下麦他们都来俺家吃了喜酒。” 
  人们这时发现葡萄这女子不是个正常人。她缺点什么。缺的那点东西非常非常重要。就是惧怕。这是个天生缺乏惧怕的女子。什么人缺乏惧怕呢?疯子。难怪她头一次上秋千就荡得和魏老婆一样疯。一个孩子的嘴没让奶头堵住,哇哇地哭起来。 
  “你们能不能给他俩作证?”翻译对四百来个史屯人说。 
  没有吭声,头全耷拉得很低。 
  “没人给你们作证。” 
  葡萄不说话了,看着翻译,意思是:“那我有啥办法。”鬼子的刀全出鞘了。翻译赶紧问:“你公婆能给你做保不能?”葡萄说:“能呀。”翻译冲着人群喊,“谁是他俩的老人?出来出来。” 
  “别喊了,他们去西安了。二哥毕业呢。” 
  “你们这儿的保长呢?让他保你们。” 
  “俺爹就是保长。” 
  铁脑的两个小腿都化成凉水似的,也不知靠什么他还没栽倒下去。他只巴望所有的饶舌都马上结束,请他吃一颗枪子,就算饶了他。他怕那把长刀万一不快,搁脖子上还得来回拉,费事。不过枪子也有打不到地方的,让你翻眼蹬腿,也不好看。说不定还是刀利索。刀也就是上来那一下冷飕飕的不得劲,刀锋吃进皮肉时还会“嗤”的一响。还是枪子吧,别把脑袋打成倒瓤西瓜就行,铁脑是个特要体面的人。 
  鬼子说了一句话。翻译说:“小丫头,你撒谎。”鬼子又说了一句。“撒谎是要有后果的。”葡萄问:“啥叫‘后果’?”鬼子对翻译“嗯?”了一声。翻译把葡萄的话翻成鬼子话。 
  “刷啦”一声,刀横在了葡萄脖子侧面。翻译说:“这就叫‘后果’。说实话吧。” 
  葡萄抽动一下肩膀,眼睛一挤,等刀发落她。全村人和她的动作一模一样,全是抽动肩膀,挤紧眼皮。几个老人心里悔起来,本来能做一件救命积德的事。 
  鬼子却突然把刀尖一提,人们看见葡萄的一支羊角儿齐根给削断了,落在地上。再看看那把长刀,已经垂下来。他同翻译说了两句话,眼睛盯着葡萄。 
  “假如你这样的小姑娘都能舍自己的亲人,救你们的抗日分子,那你们这个民族还不该亡。” 
  没几个人听懂他咬文嚼字地在讲些什么。大家只懂得可以松口气了,葡萄总算没做刀下鬼。 
  八个史屯的年轻男人给拉走了。是去当夫子修工事、搬炮弹、挖煤。不累死的饿死,结实活到最后的就挨刀挨枪子。他们走得你扯我拽,脚上的电缆不时把谁绊倒。女人们都哭起来,不出声,只在喉咙深处发出很低的呜呜声音。也都不擦泪,怕擦泪的动作给走去的男人们看见。场地在稍高的地势,能看见被电缆拴走的人走过窑院最集中的街,能看清他们中一个人还歪着脸看从下面窑院长上来的一棵桐树,梢子上挂了一个破风筝。 
  人们听见三十来岁的老八说话了。他眼睛也红红的,鼻子也硏硏的,说:“说啥也得把他们救回来。”没人吭气。黄衣裳鬼子把八个史屯男儿遮住了。老八又说:“只要咱这几个老八活一天,就记着这一天是谁给的。”还是没人吭气。鬼子也好,史屯男人也好,都要在史屯四百多人眼前走没了。 
  “今天鬼子来得这么准,当然是得到通风报信的。乡亲们都知道,老八最公平:有功的赏,有恩的报,有奸也要除!” 
  人们开始把心思转到“除奸”这桩事上来,也都不哭了。鬼子是扑得准啊,怎么一来就把史屯围上,而没去围魏坡、贺镇呢? 
  老八们拿上筹办好的粮就要走。大家还是说了两句留客的话:好歹吃了晚饭再走吧。老八们都说不了不了,已经是受了老乡们的大恩大德了。他们还是让老乡们懂了那层真正的意思,你们这村咱敢待?还让那奸细得一回手? 
  老八走后没有一座窑院起炊烟的。也都不点灯,月光清灰色,却很亮。要是一个人上到最高的坡头上,史屯上百口窑院看起来就是一口口四方的巨大井口。十几岁的男孩子们还是睡在场院上,只是这晚没人给他们讲“七侠五义”或“聊斋”。老头们睡场院是怕窑屋里闷,听不见官路上的响动,鬼子再来跑不及。几个老头脸朝星星躺在破草席上,搁老大工夫,谁说一句:“咋救呢?看看人鬼子啥武器。”“老八会飞檐走壁。”“还说老八红胡子绿眼呢!还不是跟咱一球样。” 
  铁脑也在场院上睡。这季节窑屋潮得滴水,所以夏天他睡惯了场院。下露水之前,人们被两声枪响惊醒。一两百条狗扯起嗓门叫成一片。葡萄穿着裤衩背心,打一双赤脚从床上跳下来。枪声是响在场院上,她惊醒时就明白了。 
  村里人也都起来了,悄悄摸起衣服穿上,一边叫狗闭嘴。狗今夜把喉嗓都叫破了。等狗渐渐静下来,谁突然听见哭声。那哭声听上去半是女鬼半是幼狼,哭得人烟都绝了,四十个村镇给哭成了千古荒野。人们慢慢往场院上围拢,看见葡萄跪坐在那里,身上,臂上全是暗色的血。月光斜着照过来,人们看清她腿上是头脸不见的一具人形。那两枪把铁脑的头打崩了,成了他顶不愿意做的倒瓤西瓜。 
   
  七岁的小闺女告诉人们她叫王葡萄。她口舌伶俐,不过有问才有答。逃黄水的人在村外的河滩上搭了芦棚,编起芦席做墙。史屯的人过去给他们半袋红薯干或一碗柿糠面,问道:“那小闺女卖不卖?”逃黄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做这个主。小闺女王葡萄的全家都让黄水卷走了,卖了她谁数钱呢? 
  过了几天,史屯人看见河滩上芦棚边拉起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串串的鱼。他们咋吃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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