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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中用毕早餐,穿了那套新衣,出门去了。
车子把我载至恒茂银行,我走进陈业广总经理的办公室时,对方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对不起,时间有限,我没有预约就跑来了,原不打算你能立即接见我!我想我可以在银行候至你有空的时刻!”
“不,不,别客气,我明白你的心情,事情是愈快办妥愈好!”
“对。”我呷了一口茶。
“王太太,今天精神焕发得多了。”
我笑,单刀直入,闲话少说:“陈先生,二百万现金,不可能立即筹还,但只要你通融两个月左右,大概就能办妥。”
“两个月?”
“对,我可以尽快还一半。在温哥华,我有一间平房,一年前买入,价钱是十七万加币,现在应该升值起码百分之三十,如果我作保守估计,照原价卖出,可以立即脱手,全数先还给恒茂,至于余下的数目……”我嘘了一口气,“要我办妥离婚手续,分了家资,才能偿还。”
陈业广在踌躇。
“陈先生,这已是尽我所能。离婚手续可能需时,我会试图通过我的律师,请求外子先把我名下的本市住所物业所值,以现金给我,便可以立即补偿不足的数目了。”
陈业广认真地望住我:“王太太,你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从前是的。”
“幸好恒茂银行并非上市银行,业务处理的自由度比较大,我尽量向董事局以及信贷委员会交代。”
“多谢你的帮忙。”我毫不含糊地说,“这个忙其实也是帮双方面的,抓了我去坐牢,正如你们昨天说的,谁又有好处了?
自今天起,我必须谨记,尽量不领情,也不施惠。任何人际关系,半斤八两,两不拖欠!
“陈先生,我需要一个律师,可否有相熟的给我介绍一位?”
“好。我们银行的法律顾问汤律师,他弟弟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相信是可靠的一个专业人材。”
我辞谢了陈业广,立即跑上汤敬谦律师楼。
汤敬谦老成持重。我把钱债案与离婚案一并交到他手上去。
“王太大,温哥华的房子屋契,你有带在身边?”
我点点头。
“如果你真肯以买入价出让,我的客户,连我自己都有兴趣。”汤敬谦说得有点腼腆。
“谁是买家并不相干,愈快成交愈好。”
“不成问题,我有业务伙伴在温哥华,办好文件,我日内通知你来签署。”
“汤律师,可否请问你买了房子,作何用途?”
“分散投资,暂作收租。”
“可否租回给我?”
“你要回加拿大了?”
“尽快回去。”
“租值方面……”,“你调查市场后,就依那个数目好了,一年合约。”
“王太太,你不像个家庭主妇。”
“为什么?”
“你做事果断神速,有着职业女性的风范。”
“刺激过暴所致。”
我说的是真话,汤律师跟前,没有什么需要遮掩顾忌。
他可不信我,以为我品性幽默,处变不惊。“汤律师,我的确归心似箭,未知恒茂会否放人!”
“我相信,只要在这两三天内把十七万加币先还给他们,等于欠债的半数,就可以讨个人情,先行撤销告票。”
“人情如果太牵强,也就不必了!”
“也不见得,就算放了你,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况且,我相信见过你的几位恒茂高级职员,对你有信心,不会故意多生枝节!”汤律师停了一下,“反倒是离婚一事,未知能否速战速决!”
“证据确鉴,外子与我妹通奸,我亲眼所见,法律上,我有权离异吧!”
“原则上应无问题,但……或者王先生要求跟你见面,好好解释,况且财产分配,以及你女儿的抚养权等等;都要相议。”
我非常清楚地说:“力求速战速决。我没有任何要求,自住的房子,是以我和王锦昌两人的名字买下来的,我有理由分回所值一半,应该相等于一百五十万左右,王锦昌的其余资产,我不取分毫。至于女儿……”
我考虑了那么一分钟,再说:“她已经快十七岁,自己可以拿主意了,她要跟我,我欢迎;要跟她爸爸,我不反对。”
“王太太,你应该好好考虑,我意思是王锦昌先生的身家当然不只一幢自住楼宇,我代表你,应该以你的利益为大前提!”
“谢谢,我以为这已经非常公道了。加拿大那幢房子也是王锦昌给我买下的,现今却让我卖掉还债了。”
“王太太,你跟张重轩的女婿有交情?”
“一面之缘!”
.汤律师叹了一口气。
走出律师楼,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办。
首先,去看医生,昨天分明地发了高烧,如今身体还有种虚脱的感觉,脚步有点浮。
再不爱惜自己,谁还会爱惜我?
跟着我摇了长途电话给球表嫂,报导平安,并嘱她转告沛沛。暂时,我并不打算跟沛沛接触交谈。
我也摇电话到雅式制衣厂给孟倩彤,没有找她接听,只请她秘书留言,说我的困难已获解决,不用再担心了,待我返回加拿大,再联络。
给倩彤打声招呼,是合乎情理的。她并没有一掌推我陷入深渊,先照顾自己再帮助别人,并不同于落井下石,我是从前帮过她的大忙,然,施恩者不应望报!她对我的情谊,我应以同等尺度回报相处。
然后,我打探了几家有港制服装零沽出售的工厂,预算明天一早去选购一些货式,携回加拿大去发售。
这一夜,睡得至为安宁。
除了汤律师,没有人知道我的所在。
我再没有想起母亲、锦昌、郁真、倩彤,甚至沛沛。这一班人的形象,只消稍一由模糊而渐至清晰地呈现脑际,我就立即惊觉,下令它们引退……
才不过几天的日子,整个内心与外在世界都已面目全非!
汤敬谦办事异常神速有效。他终于买了我温哥华的住所,将十七万加币还给恒茂,同时让恒茂撤销告票,我松了一口气。
至于王锦昌,根据汤律师报导:“王先生说,你如有急用,他可以先给你一百万元,他恳切地要求跟你见面商量一切,看他的意思,希望不至跟你离婚决裂。”
唉!郁真比我更不幸!王锦昌拿她看成什么人了?消愁解闷的玩物?须知道一时寂寞难耐的遣兴跟相逢恨晚的情不自禁,对郁真而言应是云泥之别。
突然之间,我开了窍,我晓得把事件斩开来分析。锦昌有了不忠于我的行为是铁一般的事实,对手是我妹子抑或全不相干的人,所引致的后果于我而言,应是大同而小异的。我跟他算的是一笔账,我跟郁真算的又另一笔账,可以是单打赛事,不一定是混合组。
如果我暂时撇开这个跟妹子发生暖昧行为的男人是我丈夫的事实,单以郁真妹妹身分去看这件事,我应该希望王锦昌对郁真的感情与行为负绝对责任。除非彼此看成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玩完算数。否则,始乱终弃,出了事,又再回到妻子的身边去,叫做情人的情何以堪!不论他们日后是否谈婚论嫁,奸情一旦惊破,对妻子仍然有半分依恋,亦即热辣辣地打了情妇一记耳光,甩尽了脸!
我切切实实地为郁真难过!
再以郁真姐姐的身分向妹妹大兴问罪之师呢,这才是极难处理的问题!现今道德水平与尺度,在在作时代性修改,是不是同父同母所生,就事必有责任不可做对不起彼此的事了?生活上多少手足争权夺利,打生打死,我如今的遭遇并不见得太特殊吧?利益当前,谁分你我?天生的血缘关系,是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迫着彼此认同的,她在自由意志下选择陷害我,已经有罪,不必再多加另一项可有可无的控诉!人心已死,凶手身分是尊是贵是贫是贱,都不相干了?
我对汤律师说:“我要速回加拿大去,我重复,我只要分回我名下物业的一份,快一点办妥固佳,否则请代我向恒茂银行解释。婚呢,是一定要离的,既如是,相谈实在无益!”
我的热度虽在就诊后减退,人还是虚弱得很,并不算形容过甚,我差不多是爬着登上飞机去!
何只步步维艰,每下一步都像无法站稳似,有门扶门,有梯扶梯,抓住航空小姐的臂弯,才勉强坐到机位上!
香港这个亚热带地区的一贯特色,是刹那间狂风暴雨骤然而来,谨然而去,人与事经此一役,东歪西倒,残破不堪。然,劫后余生,谁不照样活下去!活得更健康积极,以能重建所有,抑或更无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