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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泪眼 作者:从维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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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饭用右手拿筷子,写字用右手拿钢笔,去野外实习时用右手拿榔头,我不习惯举
左手。”支部书记指出丁君思想意识有问题,丁君反唇相讥道:“请问,你发言时怎么
不把右半边的嘴唇用胶布粘起来,用左半边的嘴发言,既然一张嘴分不出左和右,左胳
膊和右胳膊对人的躯体来说,也是一个整体。我用右手用惯了,这也犯忌?”够了,丁
君被戴上极右帽子,送来劳教。索泓一之所以对他如此熟悉,不仅因为他戴帽的原因荒
谬绝伦,还因为他是广东人,和索泓一的妈妈是同乡。在索泓一的记忆中,他有着非常
机敏的大脑,右派队中有少数几个能背对背下“盲棋”的人物,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在
饥荒年月,他的细密的数学脑瓜,和他体躯内二百零六节南骨,埋在了北国的芦花荡。
    “你总往荷塘里看个啥?”士兵纳闷地问。
    “找那座埋有金子的坟!”
    “这野地方还有古墓?”
    “有。”
    “你咋就知道?”
    “我参加了挖穴坑,后来又给坟头添土!”
    “那咋会是古墓呢?”
    “对后人而言。”索泓一说,“当我们的后几代子孙,研究这具干尸时,会发现他
的肠胃里没有食物纤维。”
    士兵终于明白了,板起脸来教训索泓一道:“你……你……你又犯你右派的老毛病
了!”
    “没有。他是在转场时被大雨浸死在半路上的。那儿既不是劳改矿山,也不是劳改
农场,那儿是一条盘山公路,责任在于老天爷不该刮那场扫帚风,下那场鞭子雨。”索
泓一解释说。
    “为啥没埋在半路上?”士兵好生不解。
    “是神的归庙,是鬼的归坟,怎么能埋在半路上呢!”索泓一淡淡地回答。
    “噢!”
    泥泞路上,出现了暂时的安静。索泓一边走边往左侧的苇塘里眺望着。他清楚地记
得了君就长眠在附近的一个土岗旁。由于这儿都是盐碱地,苇塘里极少树木,丁君墓地
的土岗上,倒是长着一棵曲曲弯弯的矬子柳。从树身的枝杈去看,这棵树已经有了不短
的树龄,但因土质不好,树长得畸形怪状,它站在因饥饿而精神扭曲的丁琳坟前,和死
者倒真像一对孪生兄弟。
    这儿除了有矬子柳遮荫之外,风水还算不错。在静夜里能看见银钟河絮语的波涛,
能听到鸥鸟的啼鸣;春天听苇尖拔节上长的声响,秋天听苇叶沙沙和苇花落地时的轻柔
叹息。丁君所以能埋葬在这儿,绝不是郑昆山想叫丁琳在地下寻找诗情——他对专政对
象永远是块难以熔化的合金钢,浑身上下没有一颗浪漫主义细胞。实因当时正是盛夏,
丁君的躯体在过银钟河轮渡时,已发出呛鼻的恶臭,因而劳改队的脚尖刚刚踏上劳改农
场的管界,郑昆山就下达了安葬丁琳的命令。任务交给谁呢?理所当然地落在这群刚刚
解除劳教和刑满释放成员的身上。
    大队人马旅旅行行地奔向了驻地,这儿只留下索泓一等十几个人进行挖坑埋土工作,
郑昆山亲自留下来督阵。有脸色黑黑的“门神”往这儿一站,那群“氓爷”干活格外卖
劲。索泓一负责清点丁琳的衣物,凡是带有笔迹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小纸片也要上缴
郑昆山过目。就在这时,李翠翠突然出现在这个墓地旁边了,她把手里那小提兜往柳树
上一挂,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呀!也不弄口棺木?”
    “你不跟大队走,到这儿干啥来?”郑昆山首先起了反感。
    “瞅你问的,俺到农场知道进哪间房子?”李翠翠擦擦头上的汗说,“俺是你的家
里人,得跟你走哇!”
    郑昆山白瞪了她一眼:“到场子去等我,这儿……”
    李翠翠截断了他的话:“俺走累了,歇歇脚还不许?”
    “到那边歇歇去!”郑昆山指了指苇塘间的小路。
    “俺偏要在这儿歇脚。这儿有这棵歪脖树,还有块荫凉!”说着双腿一盘,坐在了
土坡上。
    “我在工作。”郑昆山气急败坏地提醒她。
    “俺在歇脚。”她连眉毛也不抬,两眼盯着越挖越深的穴坑,并且继续发表议论说,
“老郑,这也太难为人了!就这样把死人往湿土里一扔,俺兰考埋个死牲口还要铺上点
木屑和干草呢!”
    “翠翠——”郑昆山脸上的青筋跳了起来,“你……你给我走,你给我马上就走。”
    “走!”她拍拍裤子上的尘土,钻进了苇塘,不一会儿,苇子窸窸窣窣地一阵响,
李翠翠怀里抱着一捆隔年的枯干苇子走了回来。还没容郑昆山说话,便把那捆干苇子扔
进穴坑,对挖坑的“头人”说:“把它摊开,再把被窝铺上,多少可以隔几天潮,让他
全须全尾地躺几天,再喂地蛆!这饿死鬼实在太可怜了!”
    “翠翠——”郑昆山两步跨过来,用手一拉她的袖口说,“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你给我走。走——”
    李翠翠一甩衣袖,挣脱开郑昆山的手,两眼瞪得溜溜回,挑着尖嗓门答道:“俺不
走,俺就是不走。俺挨过饿,见着饿死鬼就心里难受。俺爷爷就是肚子没食饿死的,俺
看见他想到了俺那好心肠的爷爷!”
    “头人”手拿着那捆干苇子,站在齐腰深的穴坑里直愣愣地盯着郑昆山,他不知是
该听科长的命令,还是该听“娘娘”的指示。其他几个人手拿铁锨,也大眼瞪小眼地愣
在那儿,彼此面面相觑。索泓一装作对这个局面视而不见的样子,双手哆哆嗦嗦地掏着
丁君的破棉袄口袋,但他眼角的余光,本能地投向了郑昆山——他担心郑昆山会暴跳起
来,一巴掌把李翠翠给扇进穴坑。
    郑昆山果然向穴坑旁奔去,他边走边把两手握成了拳头。
    “头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那几个“氓爷”露出惊恐的神色。
    索泓一失态地站了起来,紧张地屏住气张望着。
    只有那个吃过李翠翠耳光的奸尸犯,很琐的目光中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气。他把那
捆干苇子,从“头人”手里拿过去,扔出穴坑,挑唆地说:“右派就是反革命,是地道
的‘敌矛’,对反革命哪能施仁政?!”他用一双卑琐的眼睛,看着郑昆山,期待着事
态的进一步扩展。
    郑昆山和李翠翠距离在缩短。李翠翠没吐出一个字,只是高挺着胸脯,两只圆圆的
杏子眼,一眨不眨地盯视着郑昆山铁青的脸。真也怪了,那双他常年累月穿着的大头鞋,
就像鞋底抹着万能胶一样,移动得越来越缓慢;那紧握着的双拳,也随着脚步节奏的慢
板,而痉挛地松开。当他步到李翠翠面前,突然把视线转向那捆干干的芦苇,脚上凝集
了全部的愤怒,狠狠把芦苇捆踢回到穴坑里,朝那奸尸犯怒目而视道:“还发哪门子愣,
把苇子快点摊开。对于‘敌矛’,我们也讲人道主义!”
    云开了。
    火熄了。
    一场虚惊过后,人们似乎都发现了还有降服捉鬼钟馗的人——这就是李翠翠。李翠
翠为了给丈夫圆上脸面,滴水不漏地说:“郑科长也是一片好心,想快点埋葬死人,省
得在这儿招一群群苍蝇和牛蛇!索泓一,行李检查完了吗?”
    “完了!”
    “铺上它下葬吧!”郑昆山接上话茬说。
    “郑科长,在被窝卷里发现了一个用线封口的塑料纸包,摸着像钱。”
    “当众打开。”郑昆山下令,“把钱点清楚。”
    索泓一用牙齿咬断线头,小小塑料纸包里掏出来的不是钱,而是几张叠放着的纸。
索泓一摊开一看,立刻把它呈到郑昆山面前:“郑科长,这是一份入党申请书!”
    李翠翠手疾眼快,一把抓到手里,她不征询郑昆山的意见,就磕磕绊绊地念叨起来。
        党支部:
        今天是五七年的五四青年节,我请求参加党。
        我是广东省顺德县一个贫农的儿子。解放前,我父
    早……早死(逝),母亲给有钱人家当……当……啥
    (佣)人……
    “别念了。”郑昆山把死者留下的入党申请书夺过来。“下葬!”
    “你让俺看完么!”李翠翠请示着,“俺也是贫农出身!”
    郑昆山无奈,把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又交还给李翠翠:“去,你到一边看去!”
    李翠翠躲到那棵歪脖子柳树下面,独自默念着死者的遗书。索泓一心如火焚,他抬
着丁君那条早已僵直的腿,徐徐送下穴坑时,仿佛埋葬的是自己。他欲哭无泪,欲喊无
声,想起他曾用纸画的挂炉烤鸭,戏弄过这颗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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