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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都摇晃起来。男人象足球运动员做假动作那样转到我的右边,抓住我的手。我咬住他的手,跌坐在地毯上,并乱蹬乱踹,拼命挣扎,结果使缠在他腰部的浴巾掉了下来。印有饭店名称的白色大浴巾掉落在像是中东制造的红色地毯上时,我听到了令人怀念的声音。那是自卫队的螺旋桨飞机飞越奇维果园上空时的声音,医生们说那是侦察机。男人打我的太阳穴,刀子掉到地板上。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眼前垂着“先生”那萎缩的东西,不由得笑了起来。
“对不起,打了你。”
“先生”让我坐在沙发上,将冷毛巾敷在我的太阳穴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啦?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身体中涌现出来。如同经常看到的奇怪电影一样,妖魔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出现了。
“你……你是说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变得无法控制自己吗?”
“不是那样的,”我歪着头说,并将毛巾翻过来。“可能是因为疲劳,又是第一次到巴黎,心情紧张引起的吧!其实我是在撒谎,我已经习惯了巴黎的空气,也和卖地图的老太婆成了好朋友。
“或许是我不好,做什么事都性急得很。你看起来好像很大胆,实际上却非常胆怯。即使不是那样,国外也总让人感到紧张。”
就像卵生类动物幼虫破壳而出一样,知道自己是在被注视下显现形体时,我获得了勇气。虽然有些害怕,但比较安心,因为我看到自己的意志变成了具体化的东西。我一直在想,给这种东西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与“先生”谈什么都行,“先生”不是具体的人或物,不过是像透明窗帘那样的东西。
“怎么样?稍微睡一觉?还是去吃饭?长途飞机旅行不会感到太饿,其实正好相反。”
“去吃饭吧”,我回答道。与其关在房间里,还不如去接触一下巴黎的空气,而且我特别想买一张地图。
我用英语说“地图,地图”,饭店服务生就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张地图。地图折成四折,里面还有地铁路线图。通过旋转门来到饭店后面,就看到了小巷里的花店。我和“先生”走向与小巷相反的大街上,钻进了一家咖啡店。行人都竖起大衣或夹克的领子,风很冷,但也有人为晒太阳而坐在人行道上的桌子旁。我们进入咖啡店后,坐在靠窗户的桌子旁。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大街上的景色。我们要了一种又象比萨饼又象炸面包的食物,“先生”告诉我,那是一种叫做“克洛克·莫休”的糕点。
“你刚到巴黎,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样?对巴黎印象如何?”
“很冷”,我回答说,“在日本时可以想像巴黎的许多地方,但不知道气温如何。”
“我本来以为和一无所知的同伴旅行会很单调,但确实有些紧张。”
传者过来问咖啡里是否加牛奶,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马上送来了牛奶咖啡。那是一位笑容满面的金发年轻传者,我用手势、英语单词、表情加在一起问他的名字,他回答说叫乔埃尔。我也为自己身体中出现的意志起个名字,我在心里说,“就叫乔埃尔好了,今后你要帮助我啊……。”
“我想更多地了解你,我也想多谈一点自己的事情。以后你不用称我‘先生’了,就叫我神原好了,我只是讨厌吉雄这个名字。”
并不是一想见乔埃尔就可以看得到他,我觉得训练还是必要的,因为随着摇曳的窗帘而出现的乔埃尔实在很微妙。我保持着极浅的睡眠,就像我与“先生”谈话时一样,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有意识地创造这样一种状态,也就是使现实与理想相配合的自我意识处于假死的状态。我巡视了一下店里和大街上。除了我们之外,店里还有两组客人。一组是穿着高筒胶底运动鞋,好像是学生的一对情侣,另一组是穿着貂皮大衣的两名中年女人。情侣们点了啤酒、法国面包、三明治,中年女人则点了白葡萄酒和水果馅饼。
“刚才你说巴黎很冷,确实很冷,这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真的来到巴黎,就不知道这儿到底有多冷。周围的人都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当然,他们既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可以说,我们现在不用为我们的行为负任何责任。我的话你明白吗?”
“先生”的脸上满是“羞耻”,有什么使这个男人感到羞耻呢?我是因为确认乔埃尔的存在才安定下来,他的羞耻一定不是由于外在原因产生的,而是他自身内部产生的。他一定隐瞒着什么,但那不是我的失态或错误,而是他自身应感到羞耻的秘密。
“你有预卜未来的能力吧!”
“不是我有,而是乔埃尔有。”
“你别产生误解,我不是罪犯。怎么说才好呢?我只是有些虚荣或撒谎什么的,我确实上过美国的大学,但既不是哈佛、康耐尔,也不是麻省理工学院等名牌大学,而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乡下市立大学z那个镇上连一家酒吧或迪斯科舞厅也没有,居民都长得肥肥胖胖的,是每个人早餐都要吃四个薄饼的城镇。”
我想起在新宿高层饭店里见到的穿黑西装男人,想起和那个男人跳舞时的情景,并想象将那女人肢解后抛到下水道的情景,那就像注视铬钢锅里水沸腾的情景一样,是一种仪式。首先在女人口中塞进四个高尔夫球,然后用胶带固定三层。在地板上铺上建筑用防水罩布,先剁她的手腕。先砍掉头可以省下按住身体的麻烦,比较轻松,但要拍摄成录像带或照片就没意思了,所以先剁手腕,然后是胳膊肘、肩膀,慢慢地刹。剁断手腕时,马上在切口上涂抹美军使用的强力止血剂。切口喷出的血混合着白色泡沫,就像粉红色的香按酒注入酒杯时一样美丽。女人被迫看着自己失去手腕的地方,用没有手腕的胳膊摩擦着脸,当已经离开她身体的手腕塞进她的那个部位时,给了她极大的冲击。尽管往她的鼻孔里注射了氯化扶,但她仍然没有失去意识。脚与手腕不同,不剁成小块,很干脆地将小型电锯对准大腿根部,于是女人眼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小人。穿黑西装的男人很忧郁地看着这一情景。“也许你不太明白,”男人搂着我的肩对我说,“因为这录像带挽救了整个世界,虽然感到不太舒服,但为了挽救大多数人,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在脑子里将这一情景的细节组合起来,如同注视铬钢锅中的水沸腾一样。当我细致地描绘着女人额头如同奇维果园树叶上朝露般密集的汗水、在防水罩上类似豪安·米罗的抽象画般飞散的血迹。碰到大腿后有些变形的电锯声。被剁断后仍然蠕动的手指骤然变成紫黑色时,我心中出现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画,画中作为旅行者登场的是乔埃尔。但那个人物只是一个轮廓,是背后有强光照射的乔埃尔。乔埃尔说话了。“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全是假的,即使真实的东西,但只要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假的,因为这个男人是为说谎而存在的。”
“我不是因为成绩优秀才到美国那所乡下大学留学的,而是父亲管不住我才让我到美国去的。我的父亲在战前就是个贸易商,我是次子,个子矮小。我哥哥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死硬派,所以我经常挨揍,高中我也只上了一半。我和朋友们经常开车到迪斯科舞厅去,将在那儿认识的女孩子带到横滨的汽车旅馆里。其中一个女孩的父亲是电视台的高级官员,结果我们被起诉,终于在日本呆不下去了。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对刚刚认识的人喋喋不休地说自己的事情,大概我也累了吧?要不要喝点波尔例卡尔的苦艾葡萄酒?这是一种加酒的饮料,巴黎人都爱喝。加葡萄汁也可以,你来一点吧!”
我摇摇头。“我再来一杯牛奶咖啡”,我说。乔埃尔告诉我,“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清醒状态”。一群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旅游者从大街上走过,“那是美国人吗?”我嘟囔着,乔埃尔回答说“是的,美国人没有在欧洲城市中穿的衣服,他们总是穿现成的T恤衫、牛仔裤和夹克外套,脚穿高筒胶底运动靴。这种打扮只有在美国,也只有在美国西海岸才可以看到。那伙人并不知道这些,所以我马上知道他们是美国人,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其实美国人才是世界第一的乡巴佬,比波茨瓦那、加拿大、爱斯基摩人、拉普人还要乡巴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