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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毒枭自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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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哗一下子停止了。
  周围一片宁静。
  只有一个小女孩无声地行走着。男孩子们的目光直投向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怯怯地看着每一张愤怒得有些变形的青春面孔。女孩子的那种怯就像冷却剂,令所有正在火头上的男孩子慢慢息了火气。
  女孩子走过去之后,就站在很远的地方不肯离去。
  不知哪一家的大人喊娃仔吃饭了。先有一个小孩子扭身走了,然后一群孩子也都纷纷无声地走了。
  小街上只剩下我和华子,还有远处的小女孩。
  我看了一眼华子,没理他。我走到离女孩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女孩看着我。我看着我的脚,我的脚上没有鞋子。
  女孩也看我的脚。她看到我的脚上没有鞋子,就冲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
  华子站在远处。我们三个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华子也在笑。
  我们三个都笑起来。

  一条被喂肥的〃欲望〃之鱼3

  我想,我一定就是从那个时候爱上那个小女孩的吧。
  那个小女孩叫小慧,是把我从河面上救上来的那个男人的女儿。小慧后来做了我的同桌。我们一直两小无猜地一起上学放学。而真正地对她生出爱恋的心,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上台演出,小慧看见我脚上穿着一双露出四个脚指头的烂胶鞋,一口气跑回家跟他爸要钱,给我买了一双军绿鞋,赶在演出前悄悄塞给了我。
  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爱情礼物。
  如果生活不出现变故,如果我不离开那个小镇,我们应该是多么相爱的一对恋人啊!
  我们家的生活越来越无法支撑下去。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妈妈纳鞋底的手淌着鲜血。我问她怎么了,妈妈说,我的眼睛看不清针脚了,我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
  我在那一刻才发现,40岁的妈妈已然风烛残年了。
  我是多么地心疼妈妈呀!
  我的青春期陷进一种焦思、忧虑中,我不知该怎样把妈妈、把自己从生活的苦难里解脱出来。放学以后我时常在镇子上游荡,那时候,我就看见华子跟他哥站在小卖店的门口。
  我在小卖店门口的对面站住。我想,如果我也能开一家这样的小卖店,我妈就不用再给别人纳鞋底了。每当想到我妈那满手的鲜血,我真的是心如刀绞。
  华子从小卖店走过来。华子说,你看你那傻样儿,呆呆地站着干吗?到我哥的小卖店坐坐吧。
  我说,你才傻样呢!怎么,你不上学了?
  华子说,小卖店进货缺人手,我现在帮我哥去外地进货呢。说完,华子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揉皱的烟递给我。
  我没接他的烟。我问他,你哥要是还缺人手,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想上学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不上学。我喜欢读书,我知道只有把书念好了,我才可能有好的前程。可是,我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想都没想,就跟华子说我不想上学了呢?
  其实,人生的许多重大决定,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作出的。许多事,也并没有经由我们的大脑。大脑,在通常的情况下,是一架谎言的机器,它为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做着合理的解释。那解释是为了哄骗拥有这个大脑的人,心安理得地度过每一天。因为生活里的许多真实是我们没有勇气面对的。大脑提供假象,而心提供真实。
  是我的心告诉我,我只有辍学,才能救我妈,救我自己,救我的家。惟有一颗心是不经由大脑操控的。
  说完这句话,我身上出了一层虚汗。因为我只是妄说,我无法预料这个决定将跟我的一生命运相关。
  我的一生,就在这一念之间被自己决定了。
  当我把辍学这件事告诉小慧的时候,我没想到小慧哭得那么伤心。小慧说,生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级,我们还坐同桌……这是我的一个梦想。
  我握住了小慧的手。我知道,我让她的梦想破碎了。
  我们手牵手走在小镇黄昏的郊外。
  风吹过山峦,吹过树林,吹过田野,吹过我们。我们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默默地攥着手,真怕某个瞬间彼此把对方给丢了……
  在我的一生中,只有那个黄昏是宁静的。
  宁静透了。
  那种宁静短暂而永恒,再也没有重现过。
  我辍学的当年,先是帮华子的哥哥到江浙一带进货,奔波于大江南北。而正是那个年代,涌动于大江南北宽街窄巷的中国人,当时被西方媒体形容成〃蚂蚁〃。这个词包含的意义是渺小、灰头土脸、营营碌碌。这群〃蚂蚁〃只穿四种颜色的衣服:灰、黑、蓝和军绿,再配以宽松得近乎邋遢的式样,每个人都散发着霉气。他们最常穿的衣料叫〃的确良〃,他们认为最有品位的服装款式是中山装。白衬衫既昂贵又〃高档〃,得花七八元才能买到。〃名牌〃这个概念,对他们而言,指的不是永久牌或凤凰牌自行车,就是熊猫牌收音机。每天,人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骑着一模一样的自行车,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甚至连家里的饭桌和墙上挂的画,也都是一模一样的。张扬个性?想与众不同?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冒险。
  每一年,这个世界都会发生很多事。1978年,世界杯足球赛在阿根廷狂飙,第一个试管婴儿在美国诞生……最重要的是,从流行时尚角度来说,喇叭裤杀入中国,女性时兴烫发……
  那个〃他们〃就是我,还有与我一起涌动的人流……
  而涌动着就是正在变动着变化着,时刻充满着生机。
  我是并不自知地奔走于那个潜在的生机里,渐渐有了一些周转资金后,我就自己单干了。
  上个世纪80年代,下海经商是最时髦的一个词儿,全民都疯了一般做买卖。当时有一部分人不摸时局,站在岸上观望,错过了最好的挣钱机会;有一部分人富于冒险,看见大海先跳下去扑腾几下再说。这些人大部分都发了。其中不乏从深牢大狱出来后生活无着无落的一帮人,他们算是因祸得福了。当然,在那个大潮中,也有把自己淹死的,这是免不了的牺牲。我则是因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下海,下得浅,沾了点小光,浑水摸鱼小发了一点财,靠从一地倒腾点商品到另一地卖,赚个差价,几趟下来,我便积累了10多万元钱。那一年我21岁。
  对于我这种从小吃不饱、穿不暖、靠红薯果腹长大的孩子,手里攥着10万块钱,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倘若用这笔钱在小镇上开个小门市,跟小慧结婚生子,也该知足常乐了。可是,人的贪欲是无限的,有了10万,还想着20万……
  我就是在原始的这一份贪欲里不知不觉地迷失了。那之后,华子的哥哥跟华子,还有几个买卖上的朋友约我合伙做药材生意。我们成立了一个药材经营部,我把那10万块钱全部入
  了股,满心期望有更丰厚的回报。可是,没承想出师不利,华子的哥哥他们首次去进罂粟壳和假熊胆就被人赃俱获。整个经营血本无归啊。
  我没被抓进去要感谢华子的哥哥始终没有供出我,而我也不能再在小镇上呆下去了。
  那正是小慧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去跟小慧道别,小慧再次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她说,生哥,你不要把我忘了,你不要不回来。无论你走多远,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我的内心充满悲伤,我拥着小慧,在心里发誓:当我有一天混出个人样儿,我一定要把小慧接出去,我们要长长久久地过一生。
  可是,我没想到,我竟辜负了小慧。我更没想到,那竟是我今生与小慧的永别……
  妈妈已经双目失明。我守着她默默地坐了一夜。我想,我的初衷是孝,而我其实不孝。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离开了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走出了家门。
  门前的那条河无声地倒流着,我立在那个倒流的漩涡处,心里空空荡荡的。我不知那条河水原本来自哪里,后来又流入什么地方了。而河水无论怎么流都有既定的河道,可是人没有。我不知我将走向何方。
  我一个人踏上了孤独之旅。
  站在小镇的郊外,多年以前那个宁静的黄昏很美很美地回到我的内心。想到小慧对我的痴情和因我而流的那许多的泪,我真是无限伤感无限思恋啊!而我心中有泪不能让小慧看见……
  就在我对小镇最后的一望里,我看到了华子。
  华子从怀里掏出500元钱,硬塞进我的手里说,我知道你身上没钱了,这点钱,兴许还能帮你点忙……
  我知道华子和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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