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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上)〔俄〕果戈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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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星期,这些见解谈的不是她的府上和庄园里因为持家无方而杂乱无章的情况,而是法国正在酝酿一次什么政变,时髦的天主教采取了什么新的方向;虽然她的妹妹是这样的,科罗博奇卡跟她之间的差别就真的深如鸿沟?

    然而要一笔带过,一笔带过,何必要谈这些呢?

    不过,为什么在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欢快时刻里会另有一股奇异的溪流突然自发地袭上心头:笑容还没有完全从脸上消失,仍然是置身于同样一些人中间,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已映衬出另一种光……

    “马车来了,马车来了!”奇奇科夫看到自己的马车终于赶了过来,喊道。“笨蛋,你怎么磨蹭了这么久?看样子,你昨天的酒劲儿还没有过吧!”

    谢利凡对此未加任何理论。“再会吧,老妈妈!您的小丫头在哪儿呢?”

    “喂,佩拉格娅,”女地主朝站在台阶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喊了一声。小丫头十一二岁,穿着一件家染粗麻布连衣裙,赤着脚,满腿稀泥,从远处看还以为她穿着皮靴呢。“去给老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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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利凡帮着小丫头向车夫座上爬。 小丫头一只脚蹬在老爷上车用的脚踏板上,在脚踏板上留下了一些稀泥,然后才爬上了车夫座,坐到谢利凡身旁。 她长得很漂亮,奇奇科夫自己也往脚踏板上一蹬,把车压得向右倾斜了下去(因为他有些重)

    ,最后坐好了,说:“啊!现在好啦!再会吧,老妈妈!”

    马车走了。谢利凡一路上神情严肃,而且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营生,犯过错误或者喝醉过酒以后,他总是这样的。 几匹马被刷洗得出奇地干净。 有一匹马的套包本来一直是破的,皮子下边露着麻头,现在却缝得漂漂亮亮的了。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抽几下鞭子,没有对他的马发表训话,虽然那花斑马当然是很想听听斥责的,因为在这种场合缰绳总是被口若悬河的车夫懒洋洋地拿在手里,而鞭子也只是在脊背上空晃来晃去地装模作样。 但这次从车夫忧郁的嘴里只能听到单调而不愉快的吆喝声:“驾,驾,你这懒虫!又打瞌睡!又打瞌睡!”再没有别的了。 连枣红马和税务官也感到不满意,因为一次也没有听到“亲爱的”

    “可敬的”这些形容词。 花斑马在它那又肥又壮的部位上感到了几下极不好受的鞭打。 它轻轻晃动了几下耳朵,心中想:“瞧,都肿成这样了!真知道该打什么地方!不打脊背,哪儿痛打哪儿:不是打耳朵,就是打肚子。”

    “往右拐吗?”谢利凡用鞭子指着雨后在绿油油的田野中间发黑的大道,冷静地问坐在他身旁的小丫头。“不,不,我一会儿指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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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哪儿走?”等走近了一些,谢利凡又问。“就往那儿走,”小丫头用手指着说。“咳,你呀!”谢利凡说。“那就是往右啊。 你连左右都分不清!”

    尽管天气很好,可是地上却非常泥泞,车轮滚在泥里,一会儿就象包上了一层毡套,这就使马车大大地加重了分量;而且这里的土粘性非常大。 这些都是他们在晌午以前没能走出乡间小路的原因。如果没有小丫头,他们连这一点也办不到,乡间小路象一些虾从口袋里倒出来以后爬向四方所划出来的道道一样向四方延伸着。 那时谢利凡虽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也得大绕一阵圈子罗。 一会儿,小丫头用手指着远处黑乎乎的一座房子说:“那边就是大道!”

    “那间房子干什么用的?”谢利凡问。“是酒馆,”小丫头说。“现在我们自己能走到了,”谢利凡说,“你该回家了。”

    他停下马,挽她下了车,咕哝了一句:“咳,你这个泥腿小姑娘!”

    奇奇科夫赏给她一枚铜板,她就慢慢地转悠回家了;她对能在车夫座上坐坐,已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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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四 章

    车到了酒馆,奇奇科夫吩咐停下来,有两个原因:一来让马歇一下,二来自己也可以吃点儿东西,提提精神。 作者应当承认,我非常佩服这类绅士的食欲和胃口。 作者认为那些住在彼得堡和莫斯科的上等绅士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整天考虑着明天吃什么、后天又该准备一顿什么样的饮食,而且在享用这顿饭食以前一定得先吃一粒开胃药丸;他们享用完了牡蛎、海蟹和其他山珍海味之后便得到卡尔斯巴德或高加索去疗养。 不,作者从来没有羡慕这类绅士。 但中等绅士在第一个驿站要一只火腿,到了第二个驿站要一只奶猪,到了第三个驿站要一块鲟鱼或一份洋葱烤腊肠,然后随时都可以百无聊赖地再坐到餐桌旁要来鱼白炖江鳕的鲜鱼汤、配着鲶鱼肉馅煎包或者鱼肉包心菜馅饼,狼吞虎咽、满嘴流油地大嚼一顿,把旁观者的食欲都引逗起来了;——这才是得天独厚的绅士!上等绅士不止一人愿意立即交出半数农奴和一半已抵押和未抵押、有外国式和俄国式的各种改进设施的庄园以换取中等绅士的这种胃口,然而不幸的是,用多少钱或者是有改良设施和没改良设施的庄园也换不来中等绅士特有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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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黑的木造酒馆把奇奇科夫迎进了搭在房前的一个接纳顾客的狭窄的板棚下边,这板棚支在刨得光光的象教堂里老式烛台似的木柱上面。 这家酒馆象一个俄国农舍,但规模要大一些。 窗户四周和屋檐下边用新木头雕刻的五颜六色的檐板同乌黑的墙壁形成强烈的对比;护窗板上画了一些插着花枝的瓶瓶罐罐。奇奇科夫踏着狭窄的木板台阶,走进了宽敞的穿堂,门咯吱一响,一个身穿印花布衣掌的胖老婆迎了出来,嘴里连声说着:“请进,请进!”屋里见到的全是一些老相识——任何人在大路旁为数不少的木造小酒馆里都可以见到的东西,那就是:褪了光亮的老旧的茶炊,刨得精光的松木墙壁,竖在墙角的三角形茶具柜,挂在蓝红两色彩带上的圣像和圣像前供着的一些镀金的瓷鸡蛋,一匹刚下过崽儿的母猫,一面大镜子,能把两只眼照成四只眼、把脸照成大饼子,以及插在圣像上的几束香草和石竹花——这些香草和石竹花已干枯到了这种程度,谁要想去闻一下,除了一阵喷嚏之外,是不会有别的收获的。“有乳猪吗?”奇奇科夫向站在旁边的老太婆问道。“有。”

    “配辣根和酸奶油吗?”

    “是的,配辣根和酸奶油。”

    “端上来!”

    老太婆出去磨蹭了一阵子,端来一只盘子,一条浆得极硬的餐巾,翘棱得象一块干树皮;随后又拿来一把骨柄发黄的餐刀,那刀身薄得象削笔刀,还取来了一把两个齿的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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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一个在桌子上怎么摆也摆不稳当的盐瓶。我们的主人公照例马上同她攀谈起来,问她:这酒馆是不是她自己开的还是有东家,酒馆有多大赚头,她的几个儿子是否跟她一起过,大儿子是否娶亲,儿媳妇什么样,嫁妆多少,亲家是否中意,是否因为嫌婚礼收到的贺礼少而生了气,——一句话,面面具到,没有漏掉任何东西。 不言而喻,他自然也打听了附近有些什么样的地主,得到的答案是这一带有各种各样的地主:布洛欣,波奇塔耶夫,梅利诺伊,切普拉科夫上校,索巴克维奇。“啊!你认识索巴克维奇?”他问了一句,并且立刻就得知老太婆不仅认识索巴克维奇,还认识马尼洛夫,而且马尼洛夫比索巴克维奇要大方得多:马尼洛夫一来就吩咐要小牛肉,炖鸡,要是有羊肝,还要一串羊肝,什么都尝一尝就拉倒;索巴克维奇却只要一个菜,而且总是吃个精光,甚至还让添菜,一文不多付。他正在这样闲唠着,吃着只剩下最后的一块乳猪,忽然传来马车驶近的响声。 他向窗外瞥了一眼,看到门前停下一辆套着三匹骏马的轻便马车。 车上走下两个男人。 一个黄头发,高身材;另一个稍矮一些,黑头发。 远处还跟来一辆破马车,空的,由四匹长毛瘦马拉着,套包破旧,挽具是粗绳制的。 黄头发几步就踏上台阶朝屋里走来,黑头发还留在那里在车里摸索着,一边对仆人说着什么,并向后边跟来的破马车挥挥手。 奇奇科夫对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在奇奇科夫端详黑头发的时候,黄头发已经抓住门把手,把门拉开了。这是个高身材的人,脸瘦削,或者象人们所说的那样,留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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