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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8-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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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着那双鸳鸯脚的鞋换没换成,也惦着女儿在大姨家的不合群,一丝莫名的心痛翻涌上来,她眼里湿了又湿。 
  一阵猛烈的砸管子声,将露面上的两个女人惊动,上早班的时间到了。人到货梯就得到,俩人忙三火四地上了各自的货梯快速下降。廖珍开到一半就听到地面上吵吵嚷嚷,好像和自己有关,她就半道刹车看个究竟。 
  地面上一群等货梯的民工正围着一个胖女人,那女人拎着鞋盒子,正在起劲儿地讲着什么。吴顺手挤到她近前比比划划,只听他指着半空的货梯,拉着长声说:“咱一直把人家当成女佛恭敬着呢,原来佛爷打碎倒也是一包土哇!”然后扬头喊道:“廖姐,又出来一个范嫂子,要找你呢!你快下来,当面对对茬口!” 
  廖珍心里一惊,这女人准是范保管的媳妇田丽丹! 
  升降机降到地面时,民工们蜂拥而上,廖珍在斗里并不出来,那女人就昂首阔步上来了,她拉开了斗子的门,站在廖珍的面前。货梯没法开了,一车的男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们。那胖女人慢悠悠地打量着廖珍,用眼光将她折磨够了,才拉着长声说:“听说你是范嫂子?范志军媳妇?”廖珍别着脸不吱声。那女人嗬嗬笑了两声,说:“对了,如果我没找错人,就先跟你办公事,然后再办私事!”她将手里的鞋盒叭地一声丢在廖珍的脚下。 
  廖珍心里多少明白了什么,也不捡鞋盒,说:“请你下去,我要开车了!” 
  胖女人脸一阴,不由分说就扇了廖珍个耳刮子:“好你个范嫂子!好你个臭婊子!”民工们赶紧过来拉架,她挣扎着向货梯里的人哭诉:“我儿子小强说一号梯上出了个野妈,我还不信!原来偷汉子的破鞋就是这个黄脸婆!”她拍着胸脯哭叫着:“我嫁给范志军那杂种18年了,一窝吃、一窝屙,养活孩子都16啦,我当了大半辈子范嫂子,怎么在这王八窟窿里又钻出个冒名顶替的烂骚货?!”哭喊声将工号搅翻天了。甲方办公室也来了人,大声喝道:“谁的家属?赶快离场!搞得什么名堂?查清了一律罚款!干活、快干活!”急急赶来的范志军,从货梯里一把拖出那女人,女人冲他骂着狗杂种,又撞又咬。老范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顾自拖着她朝外走去。 
  满工号的人都有些傻眼!一向好端端的老范两口子,咋一下子弄出个三口子?傻眼其实也就傻了一刻,旋即人们嘴角上都浮出别有意味的笑意,待到一个个从货梯上下来时,都发出一阵长吁短叹:“这年头哇!”“人呐人!”“唉,天下事说不清的!”然后散去干活。 
  只有廖珍盯着脚边的鞋盒子发呆。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吓她一跳,她打开接听,里边传来张静兰脆快的声音:“廖珍呀!我碰到田丽丹啦!该着我省事,那鞋我让田丽丹转给范师傅捎给你……”里面的张静兰还热情奔放地说个不停,廖珍一句话也没说就合上了手机。 
   
  六 
   
  起秋凉的时候,绿灯盏主体工程已完成,由于没装上窗扇,万千个洞口就招来八面的来风,仿佛有万千个冷硬的飞刀,嗖嗖嗖,在楼间往返穿梭,随便往哪一站,心都会被那飞刀刺得不住哆嗦。 
  廖珍和小娥子再也不能到楼顶“露面”去放挺儿了。她们就在各自的货梯就近,间壁个避风的小屋。工地上灰头垢脸的民工咋看也不起眼,可就是各有各的手艺。廖珍在四层选好位置后,是让木匠冻秋子梨给封闭成小屋的。工号上的很多民工都有外号。这个河南籍的木匠,本是个赤红面子,不知咋得了这么个外号。冻秋子梨用破板子将窗户洞拍死,墙角搭起一张大床,门边支上条桌,随着冻秋子梨叮当山响的锤起锤落,一扇板门也开合自如了。虽然用的都是沾满水泥的粗材废料,但板门一合上,就顿时拢出暖意。其实真正的暖意,还是电工给的。他先用电刨子在一块轻体保温砖上旋了个锅底坑,在坑壁上刮出一圈圈的凹槽,然后沿槽盘满电阻丝,一个电炉子就做成了。插上电源,电阻丝由青变红,小屋就成了一个暖房。 
  一个暖房和一个细心女人合起来,一份属于大众的温情就在这工号里不期而至了。那床上当然有了被褥,水泥板上当然有了锅碗瓢盆,案桌上当然有了油盐酱醋,隔架上当然有了香皂和护肤霜,沙灰墙上贴上了废挂历,一张是港星张曼玉,一张是美国歌星麦当娜,还有一张是走猫步的时装模特儿。门边还挂上一面让民工们不忍看、还偏想看的心形小镜子。廖珍原来是想独享这小屋,现在看来压根儿就办不到。 
  廖珍原以为被田丽丹当众揭丑之后,天就会塌下来了,她就成了工号上一个没人理的贱货,她甚至第二天都不想来了。可是她咬着牙来上班,心里打好底谱,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工地上一切照旧,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事实上,人事部还是找范志军谈了话,让他写了一份事情的经过。至于有没有罚款跟着,廖珍一时还无法弄清。因为胖女人田丽丹时不时出现在库房外头,她屁股一扭一扭地骑着自行车来,停下后就大呼小叫地叫着老范,不是送咸菜,就是送雨衣。等有人喊过她一通范嫂子后,这才骑车走人。她运用自己的大呼小叫和一扭一扭的屁股,在工号里营造出一个老范老婆的符号。这符号充塞在范保管四周的空气里,使廖珍再不能朝他走近半步。而老范却总是颠着小步,在小心侍候着他老婆的同时,也尽量小心地侍候着廖珍。他无声地为廖珍擦拭自行车和打气;无声地将鸡蛋、西红柿一类的吃食撂在小屋的案桌上;也无声地朝她所处的方向遥遥张望。而廖珍却再不敢跟老范搭腔。 
  廖珍虽然再不能去库房,可有了搭着板床、贴着一溜大美人的小屋,生活也就换了滋味。确切地说是因为有了电炉子,才有了新滋味。闲时,廖珍可以熬锅粥,煮碗挂面,甩个蛋汤什么的。即便不做吃的,只把炉子通上电干烘着,屋里也会漾开一波一波的温暖。在深秋的工号里,人人都感受到绿灯盏这只大灯,经过一春一夏的旺点,已该歇歇了。工号里随处的坚硬,浩荡的冰冷,使原本一条条硬汉民工,都一个个变得缩脖抱膀、鼻涕巴拉的,五尺身高也都立时矮下半截。于是小屋粗鄙的板门刚一欠缝,那丝丝粥味、面味、汤味,裹着一波一波的暖意,朝四外稍一弥散,几乎所有的鼻子都捕捉到了。捕捉到了,就压不住那点儿想头,便涎着脸皮不请自来。一个个袖着手、口里吐着一团一团白气,瑟缩着闪进门后,往往先烤烤手,再往罩着花格褥单子的行李卷上靠一靠,然后就要得寸进尺地揭揭锅。若是锅里正冒热气,有的还会寡廉鲜耻地盛上一碗,热咕嘟地吸溜进肚,哎呀,这真有点儿接近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味道啦! 
  其实在工号上使用电炉子,是被明令禁止的。甲方企管部的人偶尔也下来检查。一有风吹草动,不管廖珍知不知道,小屋里可能被认为的可疑物件,眨眼间就会被藏匿得踪影不见;风声一过,一切又摆放如初。民工们的这种责任心和机敏的行动,使廖珍既感动又惊诧。 
  小屋被男人保卫着,男人小来小去地造次,也就在所难免。廖珍经过一场两口子变成三口子的闹剧后,猛然间又变回到一口子,无形中就使这些离家多时的汉子们,放大了胆子。比方,吴青苗就敢于拿一件破衣服让廖姐补。廖姐说你算老几,让我侍候?把衣服又扔回去。吴青苗马上又扔回来,还刁蛮地说,就愿意让你侍候!廖姐也没招,还是给他补了;那个山东的小瓦工崽子,下小雨那天进来烤电炉,他敢跟廖姐挤坐一个小窄板凳上不算,烤着烤着还睡着了,居然干脆把头趴在廖姐的大腿上;冻秋子梨觉得为小屋搭床搭桌的有功,进屋就爱揭锅揭碗,有一回廖姐一碗粥喝了一半,他夺过碗,一仰脖喝了那半碗……廖珍就骂他们臭不要脸!远点煽着!可是越骂臭不要脸,他们就越臭不要脸;越骂远点煽着,他们就越不远点煽着。廖珍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倒是吴顺手安分多了。他虽然也进小屋偎行李卷、烤火,可他却发蔫儿。冻秋子梨冲着廖珍耳边,喷着难闻的大蒜味说:这小子跟那个美人痣早拴上对儿啦!隔五隔六就得会一次,为了会美人痣他欠下债了!那娘们儿家里还有个卧床的病秧子男人,是个填不满的穷坑。廖珍听了没说什么。有一天,小屋里只有吴顺手和廖珍两个人。廖珍盛了一碗枣粥递给他。他接过碗没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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