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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14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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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没吃到羊的温顺和善良
  鹭鸶
  2002年4月16日,在云南
  水富县新滩乡,两只鹭鸶在大雾中
  顺着横江河床缓慢地飞。它们的速度
  比江水慢,两边的山体、竹林
  和榕树,是它们的背景
  坐在“五代同堂”的陈氏牌坊下面
  我一边整理关于匪患的采访笔记,一边
  期待着它们飞去又飞回。屁股下的石凳
  50年前,无数放哨的土匪坐过
  它有些冰冷,但确实又还藏着
  走投无路者的体温
  乌鸦
  被一再地提及,能够以一点点黑色
  藏下雷霆的,可以在停下来的流亡中
  保持不同政见的……我们为什么对它
  永远怀着警惕?真的很不幸
  有些生命天生就不受欢迎,比如乌鸦
  比如那些心中藏着乌鸦的人
  贵州某地
  那儿有一座桥
  它在流动的水上
  或者停止的水中。它有两个桥孔
  亦有两排多处折断的栏杆
  从它那儿,我们可以看见
  远处黑颜色的山
  还可以看见山上红颜色的斑点
  有一年夏天,不,如果按阴历
  那还是春天,我曾经在桥上
  认识了一个名叫木头的少年
  叫木头的少年,满身木纹、年轮
  以及叶子和枯了的芽
  他坐在桥上,他说远处的山风
  已经刮过了他的手指,还有火焰
  多好的春天,可惜已经走远
  多好的少年,可惜他的存在
  比死亡更简单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
  可我又在贵阳街上
  听人讲起过那儿具体的蓝色的天
  在一本拙劣的图书里,那儿的天
  在杂乱无序的水彩裂隙中
  蓝得像一张揉破了的老人的脸
  是的,确有一批老人从那儿走过
  乡村的理发匠,背上背着
  肮脏的大镜子,他们走过那座桥
  然后爬山,最前面的那人
  没留下任何痕迹,最后面的那面镜子
  一直空着,可这支队伍的
  中间部分,每一个人的脸
  都晃动在前面的镜子里
  铁桥下的秋天
  从时间的表面可以剥下很多东西
  而鸟的步态,就是其中的一种
  有人跟我讲,在火车来临之前,作为一种
  黑颜色的笨重的机器,火车已经来过
  并且他们总是强调,这时间上的差错
  完全是因为一个念头,而非时间
  正在鸟的行走中倒退,或生出一种
  抽象的深度,以及广度
  火车到来,首先感常到的是这座铁桥
  它已经生锈,在一些铁巴交结的缝隙中
  形容词一样生动的鸟儿筑起了自己的窝巢
  火车没来的时候,它们到天空里去散步
  到附近的山野去觅食,有时还去
  很远的村庄叫鸣。它们褐色的小身体
  曾经在很多的屋顶上跳舞,或捉迷藏
  每当火车来临,它们就呆在巢里
  交媾或者下蛋。那种巨大的轰鸣的节奏
  钢铁与钢铁的交谈,仿佛不来自外界
  而是从它们的小身体内发出
  我对这些鸟儿充满了忌妒
  “鸟很快乐,我很痛苦”这样的话
  我又羞于启齿。坐在铁桥之下
  我只能看着一列列火车开过来然后又开走
  就像秋天的一次次预约,到来,然后结束
  整个过程,火车一直在头上奔跑
  鸟儿一直在巢里拥抱
  类比的哀痛
  我必须解开这个死结——
  被踩死了的蚂蚁,它可带走了我的哀痛?
  在安宁市的北郊,张家坝水库像匍伏于
  梦境中的一块黑铁。四周的丘陵
  切断了它的方向,它原地不动
  它在以鲜为人知的方式往下提速
  我在它的岸上行走,那是黄昏
  桉树、柳树和柏树,全都被金黄的颗粒
  点染成了向后倒退的植物,眩目的分寸感
  与必然的简单的亡失,展开了一场
  寂静的拉锯战。黑铁一样的水
  依旧不为所动,顽固地结成一块,而且
  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断面
  它插了多深?它以怎样的信念
  为自己的柔软堆集起密不透风的壁垒?
  只会有人采取流空的办法将它耗尽
  我不敢设想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将它
  整体抱起,抱起一水库的水?作为凡人
  如果我借用了神灵的方式,我想
  我只会得到疯癫的结局。这将比踩死
  一群在树底下奔跑的蚂蚁
  更加令人难以承受,而那些被带走了的
  哀痛,也将加倍地回来并疯狂地繁殖
  一座水库的下面
  绝不会有一根线索,与水面
  保持平行,像蚂蚁分散了的小腿
  
  


83路车上的一个乘客
■  雷平阳 温 星
  温星:有许多人认为,你是一个值得期待的诗人、作家,而且普遍觉得你的作品中总是唯美与疼痛相伴相生,有着强烈的悲悯感。
  雷平阳:其实,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叫鼠,活在地下,仿佛是在进行一次永尤尽头的睡眠,也仿佛是存对着地下立体的暗面独自发呆。也许人们都希望田鼠能浮到地面上来,自由地奔跑,享受阳光和雨水,可我觉得那是鸟禽们的1i作。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带有很强的排他性,我以唯美自慰,以疼痛传达大地的喘息、撕裂和哗变。至于悲悯,蚯蚓具备,…鼠具备,人当然也应该具备,因为它是生命的根本品质。
  温星:疼痛和悲悯是文学创作的必然的构成材料?
  雷平阳:是的,但不是必然的,也非惟一的。每一个诗人或作家都有自己发言的方式,我用自己的嘴巴、喉咙和肺腑发言,足人的声音。用诗人寒烟的话说,乃是为世界喊疼。一切虚安的向度和行为,都与我铁板隔开。
  温星:诗人或作家以什么方式感觉世界的疼痛,什么是世界的疼痛?
  雷平阳:在很多人的感官领域,世界的确只是一个概念,一个抽象的词条,毫无痛感可吉。可存我的眼中,它是具体的,一个村庄,一个企业,一个人,特别是那些弱势的村庄、企业和人,其疼痛是显而易见的,甚至不需要你刻意的去体认,一睁眼,你就能看到,谁也无法遮蔽。
  温星:很显然,这不是生活的主流。
  雷平阳:生活永远没有主流和支流之分。当然,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所谓主流,意即发展的方向,时光向前的态势,但千万别忘了,时代的发展永远都不是在牧歌声中完成的,它向前挪一步,就必须付出代价,而这些代价,往往不是作为个体的人所能承受的。
  温星:我们的谈话好像进入了一个连环套?
  雷平阳:因为疼痛始终存循环。
  温星:有没有一个没有疼痛的时间段?
  雷平阳:韩国人因为足球在举国狂欢,可同一时间,意大处人、西班牙人却恨却恨不得降半旗致哀。
  温星:有评论家认为,你是个活在记忆中的诗人、作家,你所寄居的城市对你而言始终是一个障碍。
  雷平阳:在昆明,我是一个83路年上的乘客。每天早』二,我都要离开坐落于虹山的家,坐上83路车,它带着我一直在郊区奔跑,然后沿着青年路一头扎进城市的心脏地带,到了傍晚,我又坐上它,跑向郊外,回到自己的家。这个城市我并不陌生,也不拒绝,无非是在写作中我很少以它作背景。
  温星:为什么?
  雷平阳:福克纳在描述他的写作背景时,使用了这样一句话:“邮票般大小的孛寸镇。”我感到如果我能写完我记忆中的村庄已经足够了。昆明从根本上来讲,也是一个放大了的村庄,他活跃在另外一些诗人和作家的记忆中,他们会一生写它。对写作者而言,惟记忆最可靠。
  温星:你的散文集《风中的群山》,以及刚刚完成的《云南黄昏的秩序》和《画卷》,让人觉得你很像一个“乡村测绘员”。
  雷平阳:我非常喜欢“乡村测绘员”这一命名,它的确十分到位地概述出了我的写作态度。客观、准确,但又饱含地图般的迷幻,这是我乐此不疲的写作方向。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在我的乡村地图中,也许每一根笔直的线条都存在着想象。没有想象或许才是最大的想象。
  温星:在被修辞所笼罩的传统写作王国中,客观和准确往往是公文和新闻写作的方式。
  雷平阳:这是不同的两个概念。新闻和公文被事实趋动,文学创作有美学如影随行。
  温星:你如此执迷你的故土,这可否理解为一种偏执?
  雷平阳:有一段时间,我也像大多数城市公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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