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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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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说:“还没有说到你咧,你且听着,待一会才给你说。”
  他接着说:“我很不愿意雇人在家里做工,或是请别人种地给我收利。但耨田
插秧的事都不是我和你妈妈做得来的,所以我们只好买些果树园来做生产的源头,
西边那丛椰子林也是在你一周岁时买来做纪念的。那时你妈妈每日的功课就是乳育
你,我在技术室做些经常的生活以外,有工夫还出去巡视园里的果树。好几年的工
夫,我们都是这样地过,实在快乐啊!
  “唉,好事是无常的!我们在这里住不上五年,这一片地方又被法国占据了!
当时我又想搬到别处去,为的是要回避这种羞耽,谁知这事不能由我做主,好像我
的命运就是这样,要永远住在这蒙羞的土地似的。”关怀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微,
那忧愤的情绪直把眼睑拫下一半,同时他的视线从女儿的脸上移开,也被地心引力
吸住了。
  承懽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尽说:“这地方很好,为什么又要搬呢?”承欢说:
“啊,我记得爸爸给我说过,妈妈是在那一年去世的。”关怀说:“可不是!从前
搬来这里的时候,你妈妈正怀着你,因为风波的颠簸,所以临产时很不顺利,这次
可巧又有了阿懽,我不愿意像从前那么唐突,要等她产后才搬。可是她自从得了租
借条约签押的消息以后,已经病得支持不住了。”那声音的颤动,早已把承欢的眼
泪震荡出来。然而这老人家却没有显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只皱一皱他的眉头而已。

  他往下说:“她产后不上十二个时辰就……”承懽急急地问:“是养我不是?”
他说:“是。因为你出世不久,你妈妈便撇掉你,所以给你起个名字做阿懽,懽就
是忧而无告的意思。”
  这时,三个人缄默了一会。门前的海潮音,后园的蟋蟀声,都顺着微风从窗户
间送进来。桌上那盏油灯本来被灯花堵得火焰如豆一般大,这次因着微风,更是闪
烁不定,几乎要熄灭了。关怀说:“阿欢,你去把窗户关上,再将油灯整理一下。……
小妹妹也该睡了,回头就同她到卧房去罢。”
  不论什么人都喜欢打听父母怎样生育他,好像念历史的人爱读开天辟地的神话
一样。承懽听到这个去处,精神正在活泼,哪里肯去安息。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
顺势跑到父亲面前,且坐在他的膝上,尽力地摇头说:“爸爸还没有说完哪。我不
困,快往下说罢。”承欢一面关窗,一面说:“我也愿意再听下去,爸爸就接着说
罢。今晚上迟一点睡也无妨。”她把灯心弄好,仍回原位坐下,注神瞧着她的父亲。

  油灯经过一番收拾,越显得十分明亮,关怀的眼睛忽然移到屋角一座石像上头。
他指着对女儿说:“那就是你妈妈去世前两三点钟的样子。”承懽说:“姊姊也曾
给我说过那是妈妈,但我准知道爸爸屋里那个才是。我不信妈妈的脸难看到这个样
子。”他抚着承懽的颅顶说:“那也是好看的。你不懂得,所以说她不好看。”他
越说越远,几乎把方才所说的忘掉,幸亏承欢再用话语提醒他,他老人家才接续地
说下去。
  他说:“我的搬家计划,被你妈妈这一死就打消了。她的身体已藏在这可羞的
土地,而且你和阿懽年纪又小,服事你们两个小姊妹还忙不过来,何况搬东挪西地
往外去呢?因此,我就定意要终身住在这里,不想再搬了。”
  “我是不愿意雇人在家里为我工作的。就是乳母,我也不愿意雇一个来乳育阿
懽。我不信男子就不会养育婴孩,所以每日要亲自尝试些乳育的工夫。”承懽问:
“爸爸,当时你有奶子给我喝吗?”关怀说:“我只用牛乳喂你。然而男子有时也
可以生出乳汁的。……阿欢,我从前不曾对你说过孟景休的事么?”承欢说:“是,
他是一个孝子,因为母亲死掉,留下一个幼弟,他要自己做乳育工夫,果然有乳浆
从他的乳房溢出来。”关怀笑说:“我当时若不是一个书呆子,就是这事一定要孝
子才办得到,贞夫是不许做的。我每每抱着阿懽,让她啜我的乳头,看看能够溢出
乳浆不能,但试来试去,都不成功。养育的工夫虽然是苦,我却以为这是父母二人
应当共同去做的事情,不该让为母的独自担任这番劳苦。”
  承欢说:“可是这事要女人去做才合宜。”
  “是的。自从你妈妈没了以后,别样事体倒不甚棘手,对于你所穿的衣服总觉
得肮脏和破裂得非常的快。我自己也不会做针黹,整天要为你求别人缝补。这几乎
又要把我所不求人的理想推翻了!当时有些邻人劝我为你们续娶一个……”
  承欢说:“我们有一位后娘倒好。”
  那老人家瞪着眼,口里尽力地吸着雪茄,少停,他的声音就和青烟一齐冒出来。
他郑重地说:“什么?一个人能像禽兽一样,只有生前的恩爱,没有死后的情愫吗?”

  从他口里吐出来的青烟早已触得承懽康康地咳嗽起来。她断续地说:“爸爸的
口直像王家那个破灶,闷得人家的眼睛和喉咙都不爽快。”关怀拍着她的背说:
“你真会用比方!……这是从外洋带回来的习惯,不吸它也罢,你就拿去搁在烟盂
里罢。”承懽拿着那枝雪茄,忽像想起什么事似的,她定到屋里把所捡的树叶拿出
来,对父亲说:“爸爸吸这一枝罢,这比方才那枝好得多。”她父亲笑着把叶子接
过去,仍教承懽坐在膝上,眼睛望着承欢说:“阿欢,你以再婚为是么?”他的女
儿自然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这重要的问题。她只嘿嘿地望着父亲两只灵活的眼睛,
好像要听那两点微光的回答一样。那回答的声音果如从父亲的眼光中发出来——他
凝神瞧着承欢说:“我想你也不以为然。一个女人再醮,若是人家要轻看她,一个
男子续娶,难道就不应当受轻视吗?所以当时凡有劝我续弦的,都被我拒绝了。我
想你们没有母亲虽是可哀,然而有一个后娘更是不幸的。”
  门前的海潮音,后园的蟋蟀声,加上檐牙的铁马和树上的夜啼鸟,这几种声音
直像强盗一样,要从门缝窗隙间闯进来捣乱他们的夜谈。那两个女孩子虽不理会,
关怀的心却被它们抢掠去了。他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那似树如山的黑影。耳中听着那
钟铮铮铛铛、嘶嘶嗦嗦、汩汩稳稳的杂响,口里说:“我一听见铁马的音响,就回
想到你妈妈做新娘时,在洞房里走着,那脚钏铃铛的声音。那声音虽有大小的分别,
风味却差不多。”
  他把射到窗外的目光移到承欢身上,说:“你妈妈姓山,所以我在日间或夜间
偶然瞧见尖锥形的东西就想着山,就想着她。在我心目中的感觉,她实在没死,不
过是怕遇见更大的羞耻,所以躲藏着,但在人静的时候,她仍是和我在一处的。她
来的时候,也去瞧你们,也和你们谈话,只是你们都像不大认识她一样,有时还不
瞅睬她。”承懽说:“妈妈一定是在我们睡熟时候来的,若是我醒时,断没有不瞅
睬她的道理。”那老人家抚着这幼女的背说:“是的。你妈妈常夸奖你,说你聪明,
喜欢和她谈话,不像你姊姊越大就越发和她生疏起来。”承欢知道这话是父亲造出
来教妹妹喜欢的,所以她笑着说:“我心里何尝不时刻惦念着妈妈呢?但她一来到,
我怎么就不知道,这真是怪事!”
  关怀对着承欢说:“你和你妈妈离别时年纪还小,也许记不清她的模样,可是
你须知道,不论要认识什么物体都不能以外貌为准的,何况人面是最容易变化的呢?
你要认识一个人,就得在他的声音、容貌之外找寻,这形体不过是生命中极短促的
一段罢了。树木在春天发出花叶,夏天结了果子,一到秋冬,花、叶、果子多半失
掉了,但是你能说没有花、叶的就不是树木么?池中的蝌蚪,渐渐长大成长一只蛤
蟆,你能说蝌蚪不是小蛤蟆么?无情的东西变得慢,有情的东西变得快。故此,我
常以你妈妈的坟墓为她的变化身,我觉得她的身体已经比我长得大,比我长得坚强,
她的声音,她的容貌,是遍一切处的。我到她的坟上,不是盼望她那卧在土中的肉
身从墓碑上挺起来,我瞧她的身体就是那个坟墓,我对着那墓碑就和在这屋对你们
说话一样。”
  承懽说:“哦,原来妈妈不是死,是变化了。爸爸,你那么爱妈妈,但她在这
变化的时节,也知道你是疼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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