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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者无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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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府其实知道渊隐的存在,多次扫荡过渊隐藏身的地方,但渊隐比程序更聪明,比潜手更灵活,就像网络表象下的条条暗流,就连最狡猾的刀手也难以捕捉它们的存在。在网络中,自行孳生出意识的可能性不比猴子写出《哈姆雷特》更大,所以政府采取了釜底抽薪的办法:禁止一切意识上传的行为,并将其列为重罪加以处罚。 

  那些上传自己的人们中,百分之八十的意识被政府的搜索程序撕碎,百分之十的意识被分解成一个个数据包,成了渊隐们充实自己的粮食,还有百分之十成为渊隐,在数据中流窜,躲避政府,也躲避同类,他们撕裂别的意识来填补自己对信息的讥渴,嗅探甚至引诱那些有上传意向的人,伺机抢夺空置的身体。 

  但是只有百分之一的渊隐,可以幸运地找到一个把自己上传的傻子丢下的身体,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也就是“借尸还魂”。 

  我猜想,也许在某个时候,那个叫许昱的女孩听到网络深处有一个低语呼唤着她,诱惑她前往,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步迈出,得到的不是脱胎换骨,而是万劫不复。 


  许梁告诉我,当他收到女儿的短信,从学校赶回家里,看到女儿在电脑前的背影,舒了一口气,但是当他触到女儿回过头来的目光,他却感到恐惧,那眼神分明不是他的许昱。许梁罗里罗嗦地列举了后来女儿和以前不同的例子,我只是简单地敷衍过去。为人父母总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我相信他的判断。 

  因为每一个有上传意向人身后都会隐藏着一个甚至更多渊隐,他们静静得潜伏在那里,引诱着,鼓动着,当上传的意识一离开头脑,他们就回争先恐后地去抢夺那个已经没有灵魂的躯体,鸠占鹊巢。 

   至于那个离开了躯体的意识,她的命运就只能取决于百分之一的机会,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运气。但是只要能够成为渊隐,那么她要追踪到我这样的刀手,还是轻而易举的。 

  许梁说,后来他又收到一条短信: 

  爸爸,找刀手,帮我。 

  下面是我的地址。 

  正是这条短信让他下了决心,将“女儿”送进医院,然后捏着鼻子走进我租房的市场。 


无处归去 

  漫长的叙述结束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我的头痛得仿佛要裂开,纷杂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奔流,胀得耳朵嗡嗡作响。 

  吞了两片药,一点作用都没起,我发狠地有吃下三片,关了电脑,按着头晃到厨房,用已经没有热度的水泡了一包方便面,半生不熟地吃下去,回到屋里,一头扎进从打开就没叠过的被子里,衣服也没脱,就昏昏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我才有力气爬起来,草草抹了把脸,揣了点钱去楼下的超市买东西。提了一大堆食物和猫粮,突然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迟疑了好一会,还是走过去,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你好,找哪位?” 

  “妈,是我,夏雪姣。” 

  对面突然就安静下来,很久很久没有声音。我拿着话筒,手微微地颤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了勇气,等着,等下去。 

  “夏雪姣,你现在在哪里了?”好一会,妈才找到话说。 

  “我调到嘉兴上班了。”我开始撒谎,每一次都是这样撒谎,其实我怀疑,妈早就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是个不错的地方啊。闺女,好好工作,好好照看自己……”妈的声音低了下去,“啥时候,也回家一趟吧。” 

  “嗯,过年吧。”我说。 

  每一次都承诺了过年的时候回家,每一次我都窝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抱着阿克夏,睁着干涩的眼睛,听着新年钟声冷酷地响起,想着自己无法向母亲兑现的承诺。 

  看到我无精打采地回来,阿克夏跳上桌子:“又给你妈打电话了?” 

  “嗯。” 

  阿克夏添添自己的爪子。“给自己找郁闷哈,你这不是?” 

  “我乐意!”我没好气地回它。 

  “想哭就哭,夏雪姣。”阿克夏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饱经人情世故的感觉,但是胡子上还沾着猫粮的样子实在缺乏说服力。 

  我耸耸肩,抓起装钱的信封,点出三分之二的钱,分成两份。 

  “要去汇款?” 

  “嗯,老样子,一半给妈,一半给周阿姨。”我把钱揣进兜里。 

  阿克夏用粗糙的舌头添着我的手指。“出门别忘了带药。” 

  “我知道。” 


  从邮局回来,我和阿克夏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然后我再次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早上。 

  充沛的精力和体力是寻找渊隐的前提,我吃足了抗排斥反应的药,睡饱了觉,爬起来又吃了一顿,喝完牛奶,我打开电脑,连线。 

  许梁说他的女儿沉迷于《江湖无限》这个游戏,并且强烈建议我去游戏里寻找他女儿上传的意识,但是我用了更简单的方法:沿着电脑中上传数据包的痕迹查找。 

  在第一个节点,痕迹就断了。这在我意料之中。阿克夏那边已经下载了女孩电脑里的游戏数据,开始在《江湖无限》中寻找游戏手法类似的ID。 

  “没有。”它说,“干干净净,比最狡猾的耗子留下的痕迹更少。” 

  “政府的数据库里也没有捕获或者清除类似意识数据包的记录。”我回应。 

  “那里还有线索?”阿克夏问。 

  “深处。”我回答,“最深处。” 


  要找到一个渊隐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寻找一个特定的渊隐。现在有两个可能:女孩自己还是渊隐,或者更糟,被其他渊隐分解成碎片,包裹在不同的意识里。我调整了自己的模式,开始寻觅。 

  要知道:“连线”和“上传”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用一个比较恰当的比喻:连线就好像坐船在河上漂过。而上传则是将你直接扔到水里,你要学会在水中如何看,如何呼吸,如何生存。从前的一切概念全部被颠覆,你必须在被吞噬之前,就把自己变成一条鱼。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从游戏入手:女孩如果很喜欢这个游戏,初入网络,对一切尚且懵懂的她一定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直奔游戏而去,在断了痕迹的节点和游戏服务器的节点之间,我小心地寻找着,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信号一:九月二日。也就是女孩上传那天,游戏三区第六服务器出现卡机,强行弹出,掉线情况。 

  信号二:这个服务器的负载经常过大。 

  信号三:从这里曾发出一个追踪程序,虽然目标不明,但是位置是在宁波市。那是我曾经呆过的地方,却被许梁吓得搬了家。 


  是这里了。阿克夏说。 

  我深深潜入下去,服务器里有一连串的存储区域,巧妙地分布在不同的地方,连贯、完整,但是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打开了那扇门。 

  连绵的金色灼痛了我的双眼,晚秋的霜为大地涂抹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稻田已经收割,高高的扬树立在路边,玉米金黄的穗粒映着碧蓝澄澈的天空。 

  “怀念吗?夏雪姣,怀念你的家乡吗?” 

  淡淡而庸懒的声音,低矮的平房里走出一个女孩。是许昱,小小的鼻头,圆圆的脸,洋娃娃一样笑起来很可爱。 

  但是那双眼睛,黑色的,夜空一样渺远,深不可测。 

  “或者我应该叫你吉兹娜?”她笑了起来,“好久不见,老朋友。” 

  “……斯特拉?”我艰难地吐出那个代号,四周的风景突然间翻滚起来,化作  无数奔流的色带,仿佛一条彩虹甬道,一头是我和阿克夏,一头是斯特拉—许昱。 

  “我一直在等你。”女孩笑了,转了个圈,短裙飞舞成好看的花朵,“我把意识下载到这个身体之后,那个傻姑娘却后悔放弃身体了,其实她不应该追踪你,也不应该把地址通知她的父亲,如果她一直躲在这个服务器里,我通过精神病院的电脑,根本追踪不到她。” 

  我一阵心痛。 

  “你偷了她的身体,现在又吃了她的意识?”我问。 

  “别做正人君子给我看。”她秀气的脸上露出冷漠的嘲讽,“你做的事情又比我好多少?” 

  “那么你现在有多少是许昱?” 

  “很多,接近百分之四十。”她摊摊手,“这么大的数据,我怎么肯分给别人?我把她拆着吃了,和我的数据放在一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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