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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福尔摩斯 作者:毕淑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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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东的一颗牙咬着嘴唇,嘴唇渐渐变得同牙一样雪白。 

   “真的不是我打的。”周东说。底气却远没有刚才足,像自行车有慢撒气的毛病。 

   “但是你指使人打的!明天,我们会带也也去认!”丈大急了,他不愿以一个成年人的智慧与少年人兜圈子。 

   “认呀!认去呀!”男孩突然还了阳,兴奋起来。 

   丈夫立即敏感到这是一个圈套。小伙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他把脸一沉:“你以为明天我们会上你学校去认吧?傻瓜!我们去拳击学校!” 

   这是敲山震虎。如果男孩再沉着一点,他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惜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陷入嘴唇,便有鲜红的极细小的血滴渗了出来。 

   “叔叔,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不去找我们学校吗?”男孩低下了那颗潇洒的头。 

   “真的。”’丈夫说。以一个成年男子浑厚的喉音和无可置疑的胸怀。 

   “我去拿纸和笔来写。”勇孩讨好地说。 

   “他终于草鸡了。没骨气!以后有什么重要工作,比如警察和安全部,不能要这种孩子。”丈夫安静地结束了他的出访报告。 

   “你混帐!”我不顾教养地大骂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丈大终于惊诧起来。 

   “你这是出卖原则,妥协投降!为什么答应不找他们学校?这种操守恶劣的孩子,怎能叫他逍遥法外!你用原则作交易,实际上是在包庇纵容邪恶!要用这种卑下的办法,我还用你去吗?我也早就把口供引诱出来了!我不要用出卖原则换来的纸条!”我把纸条团成一个球,朝丈夫的脸盘掷去。可惜纸条团得不够紧,在半路上坠了下来。 

   “可你认为领着也也到拳击学校去一个个查认凶手的滋味好吗?亏你还是母亲!那是一种残忍!残忍,你懂吗!”丈夫也咆哮起来。 

   也也在他的小屋哇地哭了。我们赶紧跑过去,以为是争执吵醒了他。 

   “妈妈,我做恶梦了。”也也睡眼惺松。 

   “梦见什么了?”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感觉到逐渐刚硬起来的发丝扎着我的手。 

   “梦见一群凶恶的恐龙,拉着我说你是也也吗,然后就围过来……” 

   “以后谁要问你是也也吗?你就说‘不是,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妈。” 

   “睡吧,也也。恶梦要比好梦好。好梦醒来一看,世界满不是那么回事,你就会失望。恶梦醒来会发现,事情并没有糟到那种程度。没有恐龙,它们早在几亿年前就灭绝了。现在只有爸爸妈妈在你身边。” 

   我握着也也的手。丈大的大手又握住我们俩的手。仿佛包饺子时,一个饺子漏了汤,就用另一张大饺子皮重新包一层,那个饺子便格外肥硕,煮也煮不熟。 

   也也睡了,满脸仍是惊惧。我用手抚去这恐怖的表情,但它们粘得很结实。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也也的母亲吗?我是张五珠。”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张五珠是谁?也也又怎么了?手中的听筒像一柄铁拳,沉重地击打我脆弱的心。 

   “我是也他的班主任。孩子挨了打,有些事情咱们需要交换意见………” 

   化妆盒会使女人的面貌变得难以确认,电话对声音也有这种功能。张老师是也也的班主任,很有经验的一位老教师,我一直尊敬地叫她老师,竟忘了她还有一个正规的名字。 

   我突如其米地哭了。 

   当着丈夫,也也和其他人,我掉过泪,但那不能算哭。那只是一只装得过满的桶,溢出的几滴水。只有在这空寂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冷冰冰的话筒。我才痛快地哭了起来,任眼中的水被螺旋形的电话线,引流地面。 

   对方静寂无声。每隔一两分钟有一声轻微的“哦”,表示她在注意倾听并未离去。 

   “真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平静下来后说。 

   “没关系。”她温柔地回答。 

   “假如你不忙,请到学校来一趟。”张老师说。 

   我很忙,但我还是立即到学校去了。 

   这两天,我到打人凶手的学校去了,拳击学校也去了。我言之凿凿,声色俱厉。各方领导对此都很重视,认为致伤虽不很重。但事件包含着某种恶性犯罪的萌芽,表示一定严肃处理。我不放心,还特地打听了两个凶手的出身。知道都是平民家的子弟,没有官官相护之虞。我静等着处理他们,满含着报仇雪恨的快意。 

   儿子还是天天同维娅一道上学,我要让他懂得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和法制的力量。 

   张老师斑白的头发,像一段华丽的毛料,“我也是母亲。”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为了这句话,我的眼眶又发酸。但我再不会哭了。 

   “事情的过程我都已了解。现在,两个凶手所在的学校已经做出初步决定,给他们以留校察看,拳击学校已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除名。”张老师单刀直入对我说。 

   这天下终究还有公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气的尾巴处闻到了炸宽带鱼的腥气。 

   “张老师,多谢您了!”我双手握着她的手说。这个结果并不是她做出来的,但激动之下,我总得感激一个人。 

   她轻轻地像褪手铐一样,把手从我的掌中脱出。“也也妈妈,等我的话说完,你如果还想感谢我,我将很高兴。只是这里不好谈。” 

   这是教师办公室。正是上课时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 

   张老师领我到会议室。洁净舒适,墨绿色的沙发,软得像个陷阱。 

   我兀地紧张起来。告知好消息,是不必讲究场合地点气氛的。 

   “别紧张。”张老师笑笑,明察秋毫。“我只是想同你谈点个人意见,不想让别人听到。” 

   我略略安了心,蜷在沙发里,像一只疲倦的猫。 

   “两所学校的处理都很严格,您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吗?”张老师的眼睛很亮。我想课堂上她提问学生,一定是这副炯炯有神的模样。 

   “我只顾高兴,以后的事,还没来得及想。”在这双眼睛之下,你会立即把想到的话说出来。 

   “以后他们会再次殴打也也,而且手段更加凶残。”张老师很平和但字字清朗如铁。 

   “不,这不可能!”我出于本能叫了起来。 

   “这完全可能。”张老师冷漠地重复。我终于明白也也谈到她时为什么充满尊崇。 

   我的头像折断了桅杆的帆,沉重地耷拉在胸前。 

   难道仇恨就这样冤冤不解,难道正义就这般软弱可欺? 

   “我再找学校!再找他们的家!”我激愤地站起来。 

   “您想一直负责这两个不良少年的教育吗?正确地讲,应该是三个。”张老师椰揄地说。 

   “不!不!”我沉重地跌下。 

   “那两个孩子没有救了。这么大一点年纪,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哥们儿。敢对素不相识的小朋友出此毒辣之手。策划周密,每日蹲坑埋伏,不辞劳苦半个月,毫无怨言,又立攻守同盟。真是上好的罪犯坯子!”张老师威严的目光中冒出火苗,几乎燃着华丽的白发。 

   “我不是疤孩子的班主任,我只是也也的班主任。我只能管也也。明天晚上或后天晚上,……”张老师侃侃而谈,描述我们家将要发生的情况,好像她面前挂着一张我家未来 24小时至48小时形势图。 

   “会这样吗?”我迟疑地问。 

   “会。”张老师一口咬定。 

   我听明白了。我只有一个也也,张老师教导过成百成千的学生。我不能不悉听教诲。 

   “但是,我不!”我无法接受张老师的好意,明知不该件逆于她,但我更不能忤逆了自己做人的准则。 

   “随您吧!”张老师站起身。“同您进行这种谈话,对我来说也十分痛苦。我一直教给孩子善良,做一个正直的人,但为了也也,也是为您着想,我只能如此!” 

   我抱着头,无言以对。 

   “假如也也再不同维娅一道上学,他将更加安宁。”张老师又追加一句。 

   “可维娅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想起维娅美丽的母亲。 

   “大主意您自己拿吧。若是实在想不开,您可以哭,就像刚才在电话里那样。这房间隔音,吵不着别人。您走时,将门带上就是了。不多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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