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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沉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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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救了。

    ——人是多么容易死,又多么容易活呀!

    然而,二十多年以后,当我向站上问起当年这场水灾的时候,不知是灾难太频仍了,还
是人们太健忘了,竟无一人能够记起七十年代这里发生过的灾情。

    人们只是一再辩白,老先生,这里不是不沉湖,你弄错了,你要找的地方,肯定不是这
儿!

    ——我也有点怀疑了!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不沉湖?

    汽艇是路局派来的,人们简直疯狂了一般地扑向水中,往船上爬。谁都想逃命,这也是
没有办法的事。但一个个都被堵截下来,有的老乡还被推入水中。押船的人员申明,只接原
来乘坐列车的旅客,一个个排队凭火车票上船。

    糟糕!

    已经准备去站队的她,回过身来,“你的票被人偷了怎么办?”

    如果索性失去生还的希望,和这个半路相遇的女人,守着那把长椅,在水天相接的汪洋
中飘泊,生死未卜的话,那我也不会想那么活下来以后的事了。可是,老天开眼让你活了,
于是,活着的烦恼,要比死的苦痛,更为难受。

    第一,车票丢了。

    第二,不能搭这条船,到对岸车站,那我就不能如期返回单位。

    ——正常人不大体味得出迟到或者误假,能够对人有多大影响?但如果你是一个戴
“罪”之人,便能理解对于无端而来的惩罚,那份恐惧是什么滋味?

    多少年以后,我看到一部写劳改营的苏联影片,叫做《两个人的车站》,到最后那手风
琴拉响的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不就是我经历过的遭遇么?坐在影院里的我,再也忍不住,
差点失声哭了出来。这种从心底涌上来的痛苦,正因为我自己有过那次切身体验的缘故。

    其实,天灾意外,本是造成误假延期的正当理由,对正常人来说,是不用担心的。但当
时的我,是无辩护权的被告,永远是错的。何况那是一个对我这样的人愈苛刻,愈刁钻,愈
能给以生理,心理的伤害,也愈受喝彩的年代。一些恶性膨胀的畜生,以制造别人的痛苦来
取乐,视作“革命”的时尚。尤其怀着阴暗的难以描述的对于文化和文化人的憎恶心理,会
变本加厉地折磨蹂躏,这是我无数次尝受过的事,我会猜不出那些人将怎样收拾我么?

    ——那是中国土地上,最集体无意识的一刻了,幸而它已成为历史。

    “怎么办?”她走回到我的身边。

    其实,我一句关于误假的话也没说,关于可能遭受到的惩罚,更是只字未提。但她说了
“你不回去,他们不会找你麻烦吗”,对我的实际处境,她好像全明白不过的了。

    “你快走吧!”我催她赶紧上船。

    就在最后一刻,汽艇马达又隆隆响起时,真是想不到,已经上了汽艇的她,又从跳板上
走回岸边,把脱身孤岛的凭证,也就是那张火车票给了我。

    ——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着我,她的意思太明白无误了,不许说不!

    ——那双慧而美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走过跳板,还在深情地望着。可汽艇刚刚离岸,她
就无影无踪了。

    我不信佛,但我相信这世界上,总会有泯灭不了的善,这是无论怎样的恶,也毁绝不了
的,要不是这点善,那岂不成了连鸡毛都浮不起来的三千弱水,谁都会沉下去,永劫不覆了
吗?那么,这个世界上,也许永远没有什么不沉湖了!

    还是同样的夏末秋初的季节,重游故地,又回到三十二公里的小站上。

    然而,没有不沉湖,没有不沉湖里的山,没有山上的庙,也没有明丽圣洁的她,甚至连
那场灭顶之灾,好像也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了。

    ——这倒也是早就料到的结果。

    我还有什么好寻找的呢?

    于是,沿着走来时的那条乡村小路,又往回走去,人生就是这样走来走去,走到了尽
头。虽然这是意想之中的结局,可我就这样来了又去了么?我望着村边那些香樟树,垂杨
柳,草垛,和湖里飘拂着的芦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大水淹没了一切,只能看到
顶端的一小部分。若是汽艇不来或者晚来的话,也许我和她,正抱着那张长椅,在这里挣扎
着呢?

    她说过的,人和人相遇,是缘分。但仅仅不足二十四小时的缘分,却让人一生为之魂牵
梦萦。

    “喂,喂,让开路!”

    一个驾着牛车的老汉,在我身后,用那粗哑的嗓子吼我。

    “对不起!”我闪在了村路旁边,让车过去。

    “吁——”他把牛喝停下来,也许对我的举止,觉得有些奇怪,问我:“你在这儿看什
么?”

    “我想起有一年发大水,这些树都泡在水底下——”

    他没有兴趣听我说这些闲篇,扬起鞭稍,要走。

    我突然想起,这把年纪的老汉,也许能提供一些什么线索。我叫住了他。请他抽了支
烟,就坐在地头聊了起来。

    “湖里涨水?涨什么水?”他老了,有点懵懂,有点颠三倒四。“这里不算什么稀奇,
三年两头的涨,春天叫桃汛,七八月叫秋汛,鱼都游到锅里来——”

    我打断了他:“老大爷,你还记得七十年代,有一次,大水漫进了那边的火车站?”

    “断不了淹的呀!这儿是有名的三江两湖的锅底啊!就车站地势高点,一发水都往那儿
逃命!一年两趟三趟都有过的。”

    这种交谈,我不感兴趣了。“大爷,你忙你的去吧!”

    他的烟还没抽完,不想马上去干活,继续唠叨下去:“那也叫作孽啊!几百口子人堵在
站上走不了,情等死,可谁也不想死,好容易来条船,都想早早脱身。可有走的,也有走不
了的,那叫可怜啊!有一年,我也记不得是哪一年了,有一个年轻女人,她把票弄没了,上
不去船,那跟她一块的男人,就自顾自的走了,真惨哪,把她丢下了!”

    他说得我头皮发麻,我抓住他,“大爷——”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后来呢?怎么样?
我跟你打听的就是她呀!”

    “还有什么后来啊!她只能站在那边等——”

    “等什么呢?”

    “不是等船,便是等那个人呗!”

    “一直等?”

    “可不吗?”

    “那时,天很黑了!”

    “黑得邪乎。”老汉突然瞟我一眼:“你在?”

    我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你先说她,大爷,结果——”

    老汉有些稀里马虎,并不在意我当时在场不在场的事,而感慨起来:“有什么结果呐!
各人管各人,谁还顾得上谁,许是风啊浪啊,你不知道有多大,翻江倒海呀!兴许把她裹进
湖里去了吧?”

    “真的?”我声音大得把那头牛,都吓一跳。

    “谁知道——”他接着又说了一句:“保不齐——”他把烟蒂掐灭在车杠上,吆喝了一
声,那牛默默地往前走去。

    我站在那或许是“不沉湖”的湖边,心在战栗,而且,比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更感到出
奇的冷。

    ——也许,你会说,“压根儿就不存在一个不沉湖。”

    ——也许,你还会说,“你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次不沉湖之行。”

    那么,我写这不沉湖和诸如此类的玄妙,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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