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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点 作者:邓友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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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广一听,灵机一动,推推邓明三说:“我送三姑娘去吧,顺手就把电棒带回来。” 

  邓明三神不守舍地说:“好,行。” 

  “剿共”班长似乎这时才看见智广,问道:“这是谁?” 

  三姑娘说:“这是区长的侄少爷!” 

  八字胡说:“怪不得这么能体会区长的心思,抢着送他小婶子。” 

  人们一阵哄笑。智广打着电筒陪三姑娘出了门。 

  原来“剿共班”刑讯犯人就在院子里进行。靠南围墙东边,用两棵树横架了一根杉槁,一溜吊着四五个脱掉上衣、后背已打得皮开肉绽的人。树上挂了三四盏风灯,在吊着的犯人面前围了一群兵了在看热闹,从人缝里可以瞧见横绑在板凳上一个扒光身子的人,脑袋悬在凳头朝后昂着,发出沉闷的、牛吼似的呻吟。智广扫了一眼,赶紧扭头快走。三姑娘在后边紧跟着,颤抖着说:“这群畜生,他们就不是人养的吗!不得好死的!” 

  智广说:“他们得不到好报应。” 

  三姑娘说:“小先生,我干这下贱营生,是迫不得已,可我还有良心,也是中国人。早晨区长说的话我听见了。我敬重你。你放心,我决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要有用我的地方尽管说。” 

  智广说:“多谢你,将来中国老百姓自己当了家,你也就出苦海了。你进去凡事多留心;回头我也许跟你打听点事。” 

  两人走到角门口,站岗的跟三姑娘调笑了两句,放她进去,拦住了智广说: “队长有话,只请三姑娘一个人,没请的挡驾。” 

  智广晃晃电筒说:“我把她送到就出来。” 

  哨兵说:“院里平正,没有亮也崴不了脚。” 

  三姑娘说:“任少爷就请回去吧,我眼睛好使,啥都看得清楚。” 

  三姑娘进去后,智广正想回去,哨兵忽然问道:“你是侄少爷,谁家的侄少爷?” 

  智广说:“区长是我叔。” 

  “真的?既这么着,他们在屋里打牌必定有好烟好茶,你给咱弄根烟抽咋样?” 

  智广兜里还有给片山剩下的烟,就掏出一盒说:“一根烟还值当要吗,拿去!” 

  站岗的接到烟,眉开眼笑,连忙站了起来说:“谢谢啦,到底是大家公子,出手就不凡。不是我没脸没皮,这么冷的天,那边还鸡毛子喊叫的,这两钟头不好熬啊!我有烟,忘带来了,又不能离岗位。” 

  智广问:“你干这个不少挣钱吧?” 

  “挣啥钱?混混饭吃,俺这队伍专办案子,不下乡扫荡,没有发洋财的机会。” 

  “那你图什么要干这个?” 

  “我在济南给买卖鬼看仓库,拿了他点东西,犯了案了,不干这个别处不敢呆。叫他抓住就没命了。” 

  “拿了他什么,犯这么大案?” 

  “不多,十来斤烟土,一箱子洋药。原先想在这混一阵,躲躲灾,弄好了也奔个官当当。” 

  “也快当官了吧?” 

  “不行,走错路了。真要当官不能干这个,得干八路去。当了八路再投降,上来就是个小队长,你看金队长今天请的那个人。金队长说了,只要他投诚,据点里的官随他挑。愿当宪兵工作队长,老金让位!” 

  “他答应了?” 

  “谈了多少回,这人没张嘴说过一句话。听说今天是最后一回劝降,再不张口就开他的红差。” 

  智广沉吟一下,故意问道:“上回你们这不是死了一个八路的人吗,还出公殡?” 

  “就是这个,棺材里就有一条他的腿。腿锯下来了,人还活着哪!” 

  “为条腿还出殡?” 

  “那是诳八路的。说他死了,八路就不来救了。让他本人也死了这条心。” 

  “他不会想法跑了?” 

  “一条腿往哪儿跑?剩下一条腿还烂了个大窟窿。皇军不许请医生给他治,专派皇军的医生给他治。日本医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看看快收口了,他就不来;估计烂得不行了,他又到了。皇军说,你为抗日已经献出一条腿了,也真对得起旧政府了,这条腿是留下来为新政府干事还是也把它锯了,随你挑。他仍然不说话。他找金队长要了点盐、天天自己用盐洗。金队长背着皇军给了他一大罐盐,说是中国人对中国人要讲人道。其实怕他烂死,自己没了立功升官的机会。皇军许了愿,他要说降了那个人,升他作全县的警备大队长……” 

  院里有人走过来了。他作个手势,住了嘴。 

  来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等个儿,披着水獭大衣,里边是春绸皮袍,戴一顶土耳其黑皮帽,问站岗的:“刚才谁在这儿说话?” 

  站岗的打个立正说:“报告金队长,刚才是‘剿共班’的人跟这小孩说话。” 

  金队长厌恶地朝动刑的那边看了看,那边人已经散开了,几个兵丁正架着犯人往地牢里送,他又看看智广,问道:“你是哪儿的?在这干什么?” 

  智广说:“在屋里坐困了,出来透透气,我又没进你的院子,你管得着吗?” 

  站岗的说:“他是区长的侄少爷。” 

  金队长哼了一声说:“去把区长叫来,我有事找他。” 

  智广说:“我又不是你雇来的,你支使得着吗?” 

  站岗的说:“队长别跟小孩治气,我去叫。” 

  他跑了两步,把邓明三叫了出来,邓明三一见金队长,马上作揖说:“队长有什么吩咐,还不请到屋里去说。” 

  “屋里人多嘴杂,就在这儿说吧。”他凑近邓明三,压低声说,“刚才接了个电话,家父和贱内后天早车到县城,要上这儿过年。明天你叫人备两辆轿车子,后天一早去车站接人,多多打扰。” 

  邓明三说:“就去车,不派弟兄们保护一下?” 

  “派人的事我自己办,你就备车,不要对人讲,放出风去又招麻烦。” 

  “是,决不误您的事。不过老太爷和太太到来,这是喜事,一杯喜酒总要赏我哟!” 

  “那一定,这一路多半是你八区的地面,你又是地头蛇,我这一老一少交给你,出了事可找你说话。” 

  “放心吧,大白天没事。” 

  “车要头天去,在那儿住一宿第二天才能接上早车,要不他们下了车没地方落脚。这个穷县城连家干净饭店都没有。” 

  “你放心,全我在我身上。” 

  “那就拜托了。唔,这位是你的侄少爷?” 

  “是是,我兄弟的孩子!” 

  “有出息,一点不惧官,长大是个材料。” 

  “借您的金言。” 

  “还有件事老兄海涵,老三今天那边有事,叫你守空房了,你放心,明天一早原封不动还给你。我光叫她开盘,决不拉铺,哈哈。” 

  “玩笑了,玩笑了。” 

  邓明三又一阵点头哈腰,领智广回到屋内,原来那个抽老海的正替他打牌,见他进来,那人就说:“快来吧,我给你连坐了四把庄了,明天得吃你的喜。来,刚掷了骰子,还没抓牌呢。” 

  邓明三说:“牌兴不换手!你先打。这半天我也光了,又忘了带烟膏子来,把你那药给咱来一口。” 

  那人从兜里掏出个粉红色钮扣大的纸包,递给邓明三。邓明三走到墙角坐下,掏出前门香烟在茶几上蹾了几下。那人说:“你那烟不行,抽药非哈德门不行。哈德门烟松,一磕打前边就空了一截,还是找张锡纸坐飞机吧。” 

  邓明三已把香烟头上的烟丝捻出去一些了。他打开纸包,用小指甲挑了一撮白色粉面,倒进烟头。把烟举过头,仰起脸叼住,划了根火,对天深深吸了一口,半天憋住没喘气,然后舒舒服服地“哈”了一声,顿时精神起来。 

  智广看得恶心,便问:“三叔,你天天抽这个吗?” 

  “不,有大烟我不用白面,白面是用人骨头刮的,阴性。就是孙局长爱用它。” 

  “孙局长?什么局?” 

  抽老海的那人笑着说:“戒烟局,我就管戒大烟,还能自己抽它吗?” 

  智广又问其他几个人的身份,邓明。说麻子是警长,八字胡是宣抚班长。警察所应有五个名额,所长住在县城,除去薪金再吃两个空额。这里实际就两人,一个警长一个警士,白天警士专门负责向乡公所要供养,找妓女收乐户保护捐。警长办理良民证,一个证收五元成本费。宣抚班编制就三个人,班长吃了一个空额,还剩一个班员。这班员专门把新民会发的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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