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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诉讼 作者:陈源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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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您,才来县城,刚刚写了诉状递了。”李公安员正色道:“这是你的权利嘛。”说着,听见那边人叫。
    何碧秋瞅见是刚刚收她诉状中的一个人,这人拿着茶杯去洗涮间倒了残叶,返回站在内廊问李公安员:“有个妇女刚走,是你地皮上的事呀。”李公安员说:“我也约略了解些。什么时候派人下去呀?”这人说:“局里哪里挤得出人手?”李公安员说:“其中一个当事人,就是那个村长,我有些熟悉,单对单说话抹不开面子,你们至少要派个把人吧?”到这里,何碧秋想到听人家墙根不妥,赶紧退到大门口。
    过会儿李公安员出来说:“好了,过几天你来乡里一趟。”何碧秋问:“是几天呢你说个准数。”李公安员说了,两人分手。
    到了这天,李公安员办急案不在,由别人转交了一份县公安局的处罚裁定。何碧秋听上面的文字,仍是承担医药费、调养费和误工补贴三项,数字跟上回不相上下,心想:“转了一圈儿,岂不绕回来了?”见她愣着,这人告诉她李公安员说过,如果对裁决不服,可以提请上面复议。何碧秋听了,不再多说,回家将两头放足架子催了一半膘的猪,拉到江苏地面集上卖成钱,当作进城的花费。
    何碧秋上城仍住这家旅店。去市公安局申请了复议回来,店主老头在窗口安慰她道:“反正这码事了,你别太急,下午空闲,去逛公园散散闷气也好。”何碧秋问:“说这七八年来,西南城墙下三五里水塘,都修做了风景,又造了一座祠墓,棺材是金丝楠木的。公园猜想决不是先前模样吧?”店主点头道:“只恨天不助雅兴,风飕飕的。”何碧秋说:“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不在乎这个。”
    到祠墓一问门票,三块五,忍痛付了。进门一座寻常大殿,寻常几样石人石马。转过殿去,一块石龟驮着一扇石碑,这又是见过的。却见龟嘴下放一只大石香炉,围许多人热闹。近前看时,炉内没有香灰,是半槽清水。这些人正向水里投放硬币,多数沉了,水底明晃晃的一堆。竟有几枚浮在水上。原来殿角把这里风遮挡了,那冷好了一些。有一上岁数穿斋服的坐在阳暖处,守张桌子兑换硬币。围看的人老少不等,夹杂一伙青年,穿得花簇锦绣。欢声闹动的也是这伙青年,每投一枚,总先问一个心愿,有调工资的,有分房的,有娶到好女子的,有当官提级的,说的一并是寻常话。何碧秋呆望一回,自去换了五毛角子,握在手里,心里祷告了官司输赢,挤进人群去丢。一连五枚都沉了。
    边上一个看客焦急,要过硬币替她投,这五枚全都浮住。何碧秋一颗心也悬飘住,愣着瞎想。忽听耳边一阵轰闹,是一个花簇青年问今晚麻将桌上的收成,才明白不过是场儿戏。收了心事,来看祠墓。 
    那祠墓其实是在坡腰上挖一个洞,边顶衬了方石,三五十步深浅,只拐一个弯,那口棺材阻在眼前。看它不比见过的大许多,漆也是见过的荸荠色,不值得花三块五买这个看。
    转来公园,门口依稀亲切。走过小石拱桥,见左边先前一大片暖花房,改作了游艺场。风从右边空旷池塘上泼撒过来,逼人一身冰水。两个值班姑娘缩在售票亭内不出头。有一拨游客,看是两对夫妻,带的两个孩子闹着乘“旋风”,家长去买票,那边不卖,双方对起嘴来
    听其中一个游客协商道:“我们在外地,来一趟不容易。”值班姑娘道:“天又冷,又不逢星期日,你等足二十个人,才能售票开机。”两个孩子更闹了,游客便说:“我买二十张票,总可以了吧?”每张票六块,付了钱,姑娘把头缩在衣领里,出来开机。买票的游客便过来说:“这位大嫂不用买了,乘便坐一坐,也是人情。”又道,“不用你付钱的。”何碧秋被强邀了过去,见这“旋风”是庭院大小块铁盘,斜戗在地下,盘上设有飞机形状座位。选了一处,屁股刚刚落座,那盘已转动了。
    却不提防它转动不合规矩。如叫驴毛了,又如牡牛红了眼睛,再如母猪婆遭兽叼去奶猪,上下左右前后窜跳,窜跳的又不依这上下左右前后次序,只顾乱。她想这岂不是活受罪吗?想着,人已把持不住,见天和地都被颠动了。那天歪倾着倒插下来,又刺斜着复向上去,地便脚跟脚随天翻覆。天和地也搅混了,一会儿粘住,一会儿撕开。她也顾不得天地的闹腾了,自己肚里打起架来,肠子,胃子,心肺,肝脾,挪来移去,都跑错了,找不到原位。连身子也不去管它了,脑壳里一股浆儿搅转旋动,拌成了一团乱汤儿——正眩晕间,铁盘猛地住了,剩下五脏六腑脑浆和天地依然旋转个不停。
    竭力将魂收拢,看见两对夫妻站在地上,两个孩子早爬上一座高台,要坐空中踩车。一个穿干部服的男子过去望见,嚷叫孩子下来,又问家长:“你们该买票呀?”游客说:“是天冷人少,说等足二十个人才卖呢。”这男子道:“谁说的?”到窗口前训斥一顿。
    值班姑娘无奈卖了票,冲着走远的那男子背影啐道:“你成天坐办公室,倒轻松。哪天说好了,撂给你一个人干!”去高台上开了机。这踩车两个座位,一个大人领一个孩子。踩动车子在空中一根铁轨上走,看着悬乎。何碧秋自去别处转悠了。回来对店主说:“一回花钱,看了空;一回没花钱,看个昏。”
    话题转到官司上,店主说:“这件事,在你天大地大,在人却芝麻绿豆。都因这一辈年轻人,不讲传统了,偷的,抢的,骗的,为一个钱字都干得出来。为赌一口气,杀人像割灯草。公安局人手又紧,哪忙得过来?从这上面想,前次为你下裁决,真还不错呢。”何碧秋问:“依这话没用了?”店主道:“也不能这样讲。”何碧秋一肚子冷气冰凉去睡了。


    清早起来,店主说:“昨晚我有话没讲,今早就讲了吧:前次裁定书是县公安局名义,其实是下边承办人办的,局长不过听个汇报,盖上大印了事。你申请市公安局复议,还是这回事。承办人见过的多了,你这事算什么呢?照例批个维持原裁决。依我看,你直接找市公安局长,他听汇报时心里有数,或许有救。”何碧秋说:“那好,我这就去一趟。”店主说:“你又不懂。局长室你不一定进得去。即使进去,许多人不断来汇报工作打岔,他静不下心听你说,只会公事公办。”
    何碧秋晓得有话;等他讲。店主道:“你不妨打个马虎眼;问清他住处,中午或晚上等他下班,到他家里说。”见她不语,声明道,“我可不为拉生意,你多住一宿三块钱,发不了大财的。”何碧秋说:“您多心了。我是在想,人人都打这个主意,市公安局长家岂不被踏平了门槛,吃睡不得安宁?”店主笑道:“正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所以并没多少人真登他的门!”
    何碧秋转来市公安局传达室问:“这位老同志,请问严励民在吗?”传达员瞅瞅她:“你找严局长?”何碧秋说:“我从大老远乡下来,他这会儿上班忙,我在家里等着吧。我有七八年没来了,不知他家搬没搬?”传达员说;“你不知道呢,严局长今天不在局里。他夜里被罪犯用刀刺伤了,这会儿怕还在医院呢。”何碧秋惊讶道:“是吗?”
    老传达员说:“昨晚局里开党组会,开到十二点,严局长到家一点过了,电视也没了,人也困了,准备洗漱上床。倒完洗脚水,从客厅过时,听见门锁吱吱嘎嘎响,晓得有人撬门。严局长过去把门猛一拉,那家伙吓一跳,倒也狠着咧,顺手把匕首捅过来。
    严局长闪过了,将匕首打落。那家伙一看苗头不对,转身就跑。严局长虎跳着将他捉住。过廊里还有两个同伙,握着匕首刺过来,一把匕首被躲了,另一把匕首戳着了,本指望把人戳倒逃跑,严局长却忍住疼痛,手上捉牢那家伙不放。到这地步,过廊里各户都出来了人,把一个同伙堵住活捉,另一个跳窗闪了腿,也被活捉了。
    何碧秋听了暗想道:“世上百样行当都难,当市公安局长凶险更大呢。这三个想必先前结有恩怨,半夜来寻仇的。也碰巧晚上开会,若平常,这三个撬门进了屋,人睡着了,一家人性命怕是不保了。”不免问了伤势,传达员说并无碍大事,何碧秋说:“我先去家里看看吧。”
    依他指点,乘上六路车,坐两站再换三路,过四站下来,往前走块把田远近,朝左拐进一条窄街,走过一所小学,一排连幢楼房,右首空旷出来,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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