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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还乡-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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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看了看,越瞅越像自个儿的财了。怎么拆,卖给谁,他心里还没谱呢。

     父亲杨大疙瘩很相信节气对身体的影响。雨下得到处水啦啦的,天气也明显地凉了。他穿上薄棉背心,还叮嘱九月和双根多穿些衣裳。他见九月还穿着连衣裙和体形裤儿,就说她别忘记穿衣裳。她笑说,爹,古语说春捂秋冻,不生杂病嘛!她说话时对着镜子描了眉,画了眼睛,涂着唇膏,烫过的半长头发在肩头随便一卷。杨大疙瘩瞅着不顺眼。他更喜欢过去的九月。杨双根跟父亲不一样,九月的美貌和丰姿常常使他激动。她在他眼里不仅媚而且洋了。杨双根不止一次听村人议论九月,说想不到一个女人家在外混得好好的,为了双根说回乡就回乡了,赚到钱了气也粗了,模样也俊气了,真不是杨双根那傻小子配得上的。杨双根听见别人夸九月,心里美。他早有金屋藏娇的意思,又怕拢不住九月,就想干点惊人的事儿,到时卖了桥开了荒地,让九月和村人对他刮日相看下午兆田村长在喇叭里招呼村民组长开会。杨双根看兆田村长的意思还让他干下去,兆田村长还表扬了他,特别说那次治盐碱地的事。兆田村长让组长们准备重新分地,维护秋收秩序,安置好还乡农民,还要搞好科技兴农。末了他说,咱村这几年外出打工的多,文明村小康村的称号与我们无缘,今冬明春俺们要当上文明村,奋斗两年直奔小康。

     杨双根心里热乎乎的,脸上像过年一一样快活。回到家里他还庆幸自己的机会来了,那架铁桥将会给他带来好运气。这样走道捡鸡毛又给他凑了点胆(掸)子。父亲对杨双根的高兴模样不以为然,九月也没理会他的变化。父亲的土地要丢了,心情很坏,默默地杀了几只鸡煮了。母亲说有的还能下蛋呢。九月说不过节杀鸡做啥?父亲沉着老脸像奔丧的样儿,不吭。问紧了就说今天午饭家人都要吃鸡肉。杨双根懂父亲的心思,他想爹挨饥受饿怕了,因为鸡与饥同音,吃了鸡就去饥,就不会闹饥荒哩。

     杨双根说,爹,咱们不同往年啦,咱是售粮大户还怕饥荒?去年收的玉米、大豆、稻谷、小米和高粱,卖了几十万斤,还剩二万四千多斤,厢房盛不下,还搭了粮囤。今年收成还比去年好,怕个啥?几年颗粒不收,也不会饿着咱们!父亲终于绷不住地说,没了地,光有粮顶个屁!遇上连雨发了霉,老鼠都不吃的!杨双根

     知道父亲难受。其实就剩下的地,养家湖口还是满富余的。老人是好强的人,他是怕售粮大王的荣耀丢了,不忍心将自己养肥了的土地让出去。九月劝说,爹,俺正想办法,替咱家多保住些地。父亲杨大疙瘩怏怏地吸烟。他不相信九月。杨双根又说,爹,俺可真正为Ⅱ自家保住一些地啦!父亲扭脸凶他,少跟俺吹五唤六的,就你那两下子,吃屁都赶不上热乎的。老人说着又生气了,气是气,只叹家族没权没势吃哑巴亏了。杨双根愕然地扬起了脸,脸木在半空。他欲言又止。他还不愿将铁桥的事说漏了,走漏一点风声,都会招来村里一些见利忘义的人。这时候母亲将煮熟的鸡肉端到桌上来了。都吃鸡肉,无话可说。杨双根大口地吃肉,嘴弄得很响。九月说他吃饭不要出声,城里人都这样。杨双根说这是啥屁规矩,不出声能吃得香么?然后他看见父亲费力地吃肉,喉咙也弄得很响。老人跟别人吃不到一块去,鸡块儿常常从牙的豁口处掉下来。窗外的雨没有停,杨双根扭头看见院里墙头挂着的玉米棒子,还有扎堆挂串的红辣椒,都滴嗒肴水珠儿。红的黄的,好像开疯了的花朵挺好看的。秋天的雨点子划出…条条亮线。











     午饭后,父亲吸着烟瞅雨。这场秋雨虽然使棉田误了工,可也为晚玉米灌了最后一茬水。这样可以省下一些抽水机的油钱。他手上的钱不多了,算计着晴天之后将摘下的那批籽棉交到乡收棉站去。他去过了,有交棉的了。政策变化的确有了显应,今年棉农领到了现款,等级也高,打白条子的时代真要过去了?瞧瞧,刚刚碰着好年景儿,土地就是头抱孩子不是自己的了。总也甩不开这档窝心事。眼下唯一能让他遂心的是这个

     家。九月回乡了,虽说九月变得厉害了,日后能挑起门户来,有啥不好?餐桌上暖融融的气氛,又使他对即将丢掉土地的大户,以及这个大户在村里的未来处境,生了几多希望。他将九月和儿子叫到屋里来,吩咐他们趁雨天闲时到乡政府登记结婚。等雨过天晴就忙了,他还给九月派了活儿,让九月指挥那些城里人采摘棉花。九月挺满意,她也有机会管管城里人,本身就是很神气的事。她又想起自己和孙艳初到城里打工的艰难。她们最初进的也是针织厂。遭城里人的白眼不说,活儿也是最脏最累的。她整日陪着那架破旧的织布机转,她和孙艳吞进的棉纱粉可以织件衣裳了。她腰疼、胸闷、月经不调,脑袋掉头发。她们忍着,谁让咱是乡下人呢?那个色迷迷的白脸厂长认为她他们软弱可欺,凭几双袜子就将她们玩弄了。后来她们听说厂里乡下姐妹,有点姿色的都被厂长玩过,厂里私下传言,不脱裤就解雇,不解雇就脱裤。是这狗日的厂长带她们到舞厅里去,使她们懂得了女人的本钱。多好的挣钱机遇哩!与其说在织布机旁卖力气,还不如在外卖青春。左右不过一个卖字。不然也在厂里被白脸厂长占有,她们主动将厂长解雇了,在城市男人之间悠荡。这类营生也难也苦,也冒风险,可那是无本生意立竿见影的。如今她和孙艳都在城里银行存了1 8万元,回乡吃利息都够了。后来她见到白脸厂长,白脸厂长说农民进城将城市的安宁搅乱了,农民是万恶之源,随后就列举一些男盗女娼的事例。九月反驳说,你们城里人坑害农民的事还少吗?假种子假农药假化肥,还有你们城里人吸毒。吸毒才是万恶之源呢!白脸厂长被噎住了。九月那样说的,实际上她也很难分清哪里好哪里坏了。她学会了喝酒吸烟,学会了玩麻将,学会了唱卡拉OK里的歌曲。但她始终告诫自己是个农民。不是么,在城里时有位大款带她去听音乐会,都是一色美声,莫扎特之类的名字她首次听到。那位大款发现九月漂亮的脸蛋上泪水盈盈,以为她被音乐感动了,夸她的素质在提高。谁知九月却抽泣着说,一听这歌曲就使俺想起家里的牛和鸽子。俺家的牛吼和鸽鸣就这调子。大款知道她想家了,立马就倒了胃口。九月终于还乡了,每天听见牛吼和鸽鸣,亲切而踏实。只有闲下来的时候,她才感觉乡间也少了什么。

     当她走进白花花的棉田,在那些城里女工面前发号施令,感觉日子很好,土地也很好。当城里人喊她女庄主时,她感觉很神气,也就生出许多想法。土地不能丢,来日开个大农场,说不定真的当上女场长呢。她与杨双根结婚登记了,杨大疙瘩说收了秋正式举行婚礼,那时也有了钱,好好闹闹。杨双根也同意,他也正忙得烂红眼轰蝇子,反正九月已经正式搬过来住了,晚上她能陪他亲热就够了。眼下,杨双根被卖铁桥一事困扰着。原先他想九月想得梦里胡说八道,果真有九月了,他却不怎么拿女人当宝了。他梦里喊卖桥喽,九月就审她桥是谁家姑娘。杨双根就笑,笑声在嗓子眼里打哽儿。九月嗔怨说,你跟那些打工回来的人比,是土地爷打哈欠!杨双根问咋啦?九月说,土气呗!有时俺觉得男人去城里打工,就像参军入伍,锻炼锻炼挺好的!杨双根不服气地说,你别门缝里瞧人,日后你有好戏看呐!九月揣摸着他的话。眼睛很忧郁。

     秋天的上午,一直到晌午之前,杨双根和九月都在棉田。杨双根将老牛套上一挂车,将没有棉桃的棉秸拔下来,用车拉回村里,留做冬天烤火盆用,还可以作生炉子的引柴。晌午时的最后一车棉柴,他直接送到五奶奶的院里。五奶奶的儿子一家还没回乡。老人强挺着坐在门口张望,见到双根就哽哽咽咽哭得好伤情。杨双根说,也许你家二头在外混得好才不愿回家的,别太伤心。随后劝几句,就赶车去邻村找收破烂的王秃子。王秃子听说杨双根有生意,小眼睛比脑顶还亮,硬摁着杨双根在他家喝酒。王秃子十分羡慕杨双根总能找到财路。杨双根没有说透,酒足饭饱之后领着王秃子到铁桥那边来了。王秃子牵着那头灰色毛驴,嘴里不停地哼着没皮没脸的骚歌。杨双根发现他的毛驴上还搭着两个耳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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