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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午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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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望风去!”杰苏班比诺生气地吼道。他自己吃饱·了,这使他变得更自私、更刻薄。他惟恐这种甜美的享受被人搅扰。因此他对沃拉—沃拉的要求感到非常恼火。

德里托心中明白,给沃拉—沃拉调换一下是合情合理的,但他也知道,杰苏班比诺是不会轻易被说服的,而没有人在外望风,这里就一分钟也不能再待下去。因此,他掏出手枪,对准了沃拉—沃拉。

“赶快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去,沃拉—沃拉!”他命令道。

沃拉—沃拉眼看希望落了空,满心沮丧,刚要转身离开,但转念一想,何不趁机拿些糕点再走呢。于是,他双手抓了好几块松子杏仁饼。

“笨蛋!如果你手里拿着糕饼被他们抓住,那你怎么解释呢!”德里托厉声斥责他,“给我全都放下,赶快滚厂

沃拉—沃拉委屈地哭了。杰苏班比诺此刻心里起了厌恶他的感觉,顺手抄起一盒祝贺生日的蛋糕向沃拉—沃拉掷去。沃拉—沃拉本来完全来得及闪开,可他非但不愿躲避,反而乘势把脸往前凑去,让整个蛋糕都糊在自己的脸孔、面颊、头发、领带上。他快活得笑了,转身跑了出去,忙用舌头舔着粘在嘴巴四周的蛋糕,舌尖一直舔到鼻子和颧骨。

德里托终于撬开了贵重的柜子,开始往口袋里装钞票:他的手指沾上了果酱,黏黏糊糊,他气得直骂娘。

“快点,我们该走了。”他对杰苏班比诺说道。

可是,杰苏班比诺并不想把这大好时机轻易地放过去,因为这一顿美餐足够他日后向其他同伙和玛丽·托斯卡娜炫耀许多年的。玛丽·托斯卡娜是杰苏班比诺的女友。她的腿颀长而光滑,身材和脸庞却有些像马似的。杰苏班比诺喜欢她,因为他随时可以像一只大猫似的蜷曲地趴在她的柔软的肉体上。

沃拉—沃拉又进来了。他的第二次出现打断了杰苏班比诺的遐想。德里托掏出了手枪,沃拉—沃拉见状赶紧报告说:“巡……巡警来了!”说完撒腿就往外跑,双手还紧紧提着风雨衣的下摆。德里托捡了最后几叠钞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杰苏班比诺落在了后面。

杰苏班比诺还在想着他的玛丽,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应当带些糕点给她吃,因为他从未送过她什么礼物,而当她知道他在糕点店饱餐一顿却空手而归时,会大发雷霆的。他又踅了回去,偷了一些用糖、蜜饯和巧克力制成的蛋糕,塞在衬衣里面,紧贴着前胸,但他马上意识到这蛋糕太软了,又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些比较硬的糕点,揣在怀里。蓦地,他瞥见商店玻璃窗上有警察的影子晃动。警察发现有人正往胡同口奔逃,其中一名警察朝着那个方向开了一枪。

杰苏班比诺急忙藏身在椅子后面。警察们没有击中目标,显得很失望,他们往路旁的商店里张望。突然,他们发现这个店铺的门是敞开的,便都走了进来。顷刻间,店里挤满了荷枪实弹的巡警。杰苏班比诺猫着腰蹲着,怀里蛋糕上的蜜饯水果挤了出来,为了不让它掉下来发出响声,他赶忙把香椽果和甜梨吞进肚里。

巡警们察看着被窃现场和货架上横七竖八的糕点,下意识地不时用手捏起几块散落的点心放进嘴里。他们的动作格外小心,怕搞乱了破案线索。几分钟过后,这些本该缉拿罪犯的警察,便都无所顾忌地狼吞虎咽起来。

杰苏班比诺也趁机大口大口咀嚼着,但警察们比他吃得还起劲,也就盖过了他的咀嚼声。杰苏班比诺感到前胸和衬衣之间有种黏稠的液体在流动,他又产生了要呕吐的感觉。怀里的蜜饯汁把他搞得惊慌失措,所以过了好一阵他才发现通往门口的路是畅通无阻的。至于那帮警察嘛,事后自然可以编造说,他们看见一只花脸猴子,因迷路跑到店里来了,弄坏了盘子和蛋糕。当警察们终于清醒过来,从包围他们的各色糕点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杰苏班比诺早已无影无踪了。

杰苏班比诺找到了玛丽。当他解开衬衣时,胸前的蛋糕已变成一种新奇的什锦糕饼。他们在一起一直待到天亮,他们躺在床上,一点一点舔着,一块一块地吃着,把奶油舔得一千二净,把蛋糕吃得一点渣子也没剩。

贝维拉河谷的粮荒
作者 卡尔维诺
 
译者 贾镛新 


一九四四年,战线依旧是四O年那样,只是这次战争旷日持久,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人们再也不愿像四O年那样,用小车推着破烂和母鸡,牵着骡子、拉着羊逃难了。那年,当他们重返家园时,看到的是箱倒柜翻、人粪遍室。要知道,那些当兵的意大利人,搞起破坏来,是不管在朋友家,还是在敌人家的。就这样,人们没有撤离。法国人的炮弹日夜在房顶开花,德国人的炮弹则在头顶呼啸。

“总有一天会向前推进的。”人们这样说,从九月份一直重复到来年四月份,“盟军会向下游挺进的。”

贝维拉河谷到处是人,有农民,也有从文提米利亚疏散来的人。大家都没吃的了。没有食品贮备,面粉则必须到城里去买,而通往城里的路日夜受到炮弹的轰击。

人们没法回家,只能躲在山洞里。一天,村里的男人都聚集到一个大山洞,讨论该怎么办。

“现在必须轮流到文提米利亚去找面包。”村委会的人说。

“这主意真不错,这样我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在路上被炸得粉碎。”有人说。

“或者一个个被德国人抓住,送到德国去。”另一个接着说。

“牲口怎么办?谁出牲口?即使有,谁也不愿拿去冒险。就是有人愿意去,最后连人带牲口和面包都回不来,这是明摆着的。”又有人这样说。


所有的牲口都已被征用,就算有个别幸免的,也早已被隐藏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面包,我们怎么生活?有谁愿意带一头骡子去文提米利亚?那里正通缉我,不然的话,我就去了。”村委会的人说。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男人们坐在山洞的地上,眼睛里毫无表情,用手指在松软的凝灰岩上挖着什么。

这时,坐在后面、张着嘴、什么也没听懂的老汉比斯马站了起来,走出山洞。大家以为他要去小便,因为他年纪大了,经常要小便。

“留神点,比斯马,找个隐蔽的地方。”人们朝他喊。

但他连头都没回一下。

“对他来说,就好像没有轰炸这码事,”有个人说,“他耳聋,听不到炸弹声。”

比斯马八十多岁了,背驼得好像老是背着捆柴禾,似乎他一生中从树林背到马厩的柴禾仍压在他的背上。

人们叫他比斯马,是由于他胡子的缘故。据说,他年轻的时候,胡子很像俾斯麦的胡子。不过,现在他的胡子花白而肮脏,弯曲下来,就像他身体其他的部分一样,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然而,却什么都没掉下来。但他步履蹒跚,头不停地摇动,像所有的聋子一样,目光呆滞而多疑。

他重新出现在洞口。

“吁!”他吆喝着。

这时大家才看到,他身后牵着头骡子,并且鞴好了鞍架。比斯马的这头骡子,看起来比它的主人还老,脖子扁平,就像块木板,头低得快要碰到地上,走起路来小心谨慎,似乎怕那些突出的骨头刺破皮肤,从爬满苍蝇的伤口处钻出来一样。

“比斯马,你带骡子到哪里去?”人们问。他张着嘴,晃动着脑袋,什么也没听见。“口袋,给我口袋。”他说。“喂,你和这头没用的骡子上哪里去?”“多少公斤?到底要多少公斤?”他问。大家给他拿来口袋,用手比划着要多少公斤。之后,他就出发了。炮弹不断地响着,人们站在洞口,朝大路张望,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身影不断远去。骡子和骑在上面的老人是那样危险,似乎随时都可能一起倒下去。炮弹在前面的路上不断炸开,硝烟弥漫,有时落在前面,破坏了骡子小心翼翼地走着的道路,有时又落在后面,但比斯马连头也不回。人们屏住呼吸,注视着他在炮弹的呼啸声中一步一步地前进。“这颗炮弹准得击中他。”有人说。这时,只听得一声炮响,扬起的尘埃完全笼罩了他。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随着烟尘慢慢地消失,剩下的大概只是光秃秃的道路,连他的尸体可能也看不到了。不料人和骡子却幽灵一般再现了,他们继续慢慢地走着,到了最后一个拐弯处,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他办不成这事。”人们这样议论着转过了身去。

比斯马骑着骡子继续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崎岖山路上。那头老骡子迈着哆哆嗦嗦的蹄子,走在布满石块和塌方的高低不平的路上,驮架下的伤口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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