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0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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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的降临
　　以蚂蚁的方式，企图让待字闺中的春天
　　开花，怀孕，长出腿脚……
　　
　　叙　　事
　　
　　我们漫无目的地行走，然后坐在树下闲聊
　　转眼间，天上的白云变成了一朵小花
　　树上的叶子也已经转黄
　　我们就这么一会儿天南，一会儿海北
　　你言辞温暖，我身披落叶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们有多么幸福
　　但终于又忍不住
　　想让全世界品尝这甜蜜的滋味
　　
　　前往圣山
　　
　　像是一根从天上垂下的绳子
　　山路在蜿蜒向上的时候，搓弯了
　　朝圣的路
　　一匹经幡在风口唱经
　　九尊白塔在路边入定
　　在前往墨尔多圣山的途中
　　我其实就是走上了回家的路
　　我不想碰到谁，但起伏的视线里
　　一路磕着长头前往圣山的信徒
　　他们匍匐的身影，仿佛一把有着信仰的尺
　　子
　　量出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这让我的行程
　　突然，变得忧伤起来
　　
　　夜　　凉
　　
　　一摇一晃的油灯，一盏挨着一盏
　　像在风里哭
　　那晃动的光线，是谁
　　浑浊的泪？
　　我能听见经幡在风中起舞的声音
　　此时，火边诵经的阿妈神态安详
　　而风吹草低的牧场因为疲倦而安静
　　在这样的夜里，我开始相信
　　肯定有比冰凉的夜晚更温暖的事情
　　肯定有更多的景象会在这样的夜晚
　　褪色、衰败甚至消亡
　　
　　桑烟袅绕
　　
　　午课之后，红衣喇嘛在合拢的经卷旁秘
　　密地睡去
　　这随之来临的大静，是神
　　劳动的间歇
　　
　　在庄严的群山和哗哗的流水之间
　　遍地的野花，都是窃听的耳朵
　　听——
　　这静，让人敬畏
　　
　　要不是寺庙上方袅袅的桑烟
　　要不是漂浮的薄烟让大地有了动感
　　我差一点以为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那　　时
　　
　　那时你什么都知道
　　但你什么都不说
　　那时我喜欢骑着白马从你的身边经过
　　那时我们无始无终
　　那时我们是两个正在发育的青苹果
　　有一颗酸涩的心
　　一边梦想，一边拒绝


这样美好的春天（组诗）
■　八　零
　　备　　课
　　
　　我打算为这个春天备一节课
　　我打算为这群小我十数岁的孩子们
　　上一节有关春天的课
　　他们呀，这些花枝
　　还不知道自己
　　长有一张花瓣的脸
　　我打算为这个春天备一节课
　　我打算告诉我的少年学生们
　　在春天拥有青春是件幸运的事
　　阳光，这绝好的褪字灵
　　将褪去黑板上的黑——而我
　　则退到这块明亮的镜子之外
　　看他们：因为突然照见自己的脸
　　而感到惊讶
　　
　　我打算为这个春天备一节课
　　在这节课上将不会出现：生字词
　　段意，中心思想，及考试的要求
　　而作为本课的教学难点
　　我还需要向他们虚构我的生辰
　　告诉他们：我也曾出生在
　　这样美好的春天……
　　
　　羊的忧郁
　　
　　我是一头羊
　　这，你是知道的
　　我喝水
　　在河的上游
　　这你也知道
　　我是一头被污染了的青草污染了的羊
　　因此势必将水
　　弄脏——这
　　你更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
　　此刻在水的下游
　　并没出现那头爱滋事的狼
　　我呀整整一天
　　就只好等呀等
　　我不停喝水
　　不停地喝，直到将身后
　　整座草原都吃完
　　将一河的水全污染
　　那头狠心的狼
　　就是不出现！
　　
　　两地书
　　
　　亲爱的，在那个叫作半汤的小镇
　　你过的还好吗
　　今年的最后一场春雨
　　已抵达你五楼的帆篷了吗
　　
　　亲爱的，这些日子这里的雨水
　　一直旺盛
　　我始终行走在阴天里
　　一想起你，膝盖便疼个不停
　　
　　亲爱的，在我如今的日记里
　　我已习惯将这些日子
　　称为我的“硬币生涯”
　　“叮当”一声响，便开始了新的生活
　　
　　从合肥汽车站到大西门
　　从大西门再到合肥汽车站
　　“叮当”一声脆响，我身子一晃
　　这颗乡下土豆
　　就被香蕉菠萝们挤了下来
　　
　　亲爱的，好在你
　　并不讨厌一颗发了芽的土豆
　　
　　一株死去的胡杨
　　
　　在漫漫的
　　旅行的途中
　　我无意中碰到
　　一株死去的胡杨
　　
　　他跪倒在
　　大漠中央
　　哦，这人间
　　最美的尸体！
　　哦，这自然之神的伟大孝子！
　　让一个过路人
　　感到了疲软
　　
　　他已被雷电
　　蛀空
　　（也许已有百年）
　　远远望去
　　只是黑黑的一点
　　而它周围数百公里
　　则为飞沙统治
　　哦，这荒芜之境的圆心！
　　高傲的太阳
　　甚至也要围着它
　　旋转
　　
　　如今他已
　　朽溃大半
　　比沙粒还强大的蚂蚁
　　把他修葺成了
　　一座古堡：
　　劳作，争斗，死亡
　　以及无尽的繁衍
　　这，多像
　　日益膨胀的
　　人类？！
　　
　　在漫漫的
　　旅行的途中
　　我遇到一株
　　
　　死去的胡杨
　　这人间
　　最壮美的死法
　　让我为我的同类
　　感到了羞愧


在春天左右（组诗）
■　叶逢平
　　抬石头的女子
　　
　　太阳下坡。正好一群戴黄斗笠的女子
　　抬一块大石板上坡
　　一步一步向上攀援。脚印淡绿
　　
　　十个，十二个？我看不清
　　她们在春天左右，分成两侧
　　两人一组，肩扛一截粗壮的竹筒
　　中间吊起一块巨大的石板。喊一二三
　　
　　弓着背，低着头，风中的薯花
　　她们共同分担的每一天晴或阴
　　使肩膀彼此靠拢，长路挨着长路
　　仿佛是互相搀扶，步调一致走上天堂
　　
　　喊一二三！短衣衫早已湿透，
　　还露出一截白花花肌肤
　　这支柔弱的队伍，风中的薯花
　　春天流着悲悯的泪，但天堂还离得很远
　　
　　她们　　一步一步
　　向上攀援。山坡变得更加狭窄
　　荆棘纷纷避开，连现在这一枝笔
　　也不得不暂时，为她们让路
　　
　　形容多少顶黄斗笠
　　
　　为了形容，为了留住一顶顶黄斗笠
　　多少朵薯花开满整个天空
　　多少顶斗笠还给了黄斗笠
　　一个人差点失去整个大海
　　像绿头巾扬起来，一阵风就停了
　　
　　仿佛大地的第一次突然薯花开
　　被大海催醒的薯花
　　女人生命本来比大海还浅呀！
　　浅得只想开一次花
　　好打包裹嫁给了夫家
　　
　　仿佛风雨中的建筑，竹制的仓库
　　蕴藏女人一年四季的秘密，和婚姻
　　比如藏一些梳子、明星照
　　那婚姻，也像一件贴身的小内衣
　　
　　我所形容的黄斗笠，就像大地之灵
　　郁葱含雾，都是行走在惠安东部的痕迹
　　多少戴黄斗笠的女人
　　轻轻顶着多少光阴的重量
　　
　　篮子打水
　　
　　也许你关心自己的响动
　　那别碰碎浪花，它向着心里走呵
　　
　　我提着篮子，大海仍在礁石上流浪
　　将月亮在闪电中，失手擦去
　　——而抑制不住太多的感慨
　　
　　我打水，曾经有过半途而废
　　你和鸥鸟一齐走路，鱼说着同样的言语
　　
　　波浪呵，什么才是一个篮子的空
　　我提着篮子打水，而一只倒扣的船
　　后悔将内心让给了此岸，将大海让给了来生
　　
　　出门在外
　　
　　土路出门在外
　　就想变成马路
　　数着电线杆一段一段延续
　　和月亮一样正在小心行走
　　
　　左看右看。现实留下一条隔离带
　　马车与汽车之间的速度
　　你可以忽略。乡下的土路
　　看上去多么孱弱，土里土气
　　
　　横穿一座座公园。没有哪条土路
　　配得上这样向上的城市
　　高速公路和电气化铁路
　　就在明天或春天的附近
　　土路出门在外，融入城市
　　像乡下人说普通话那样不易
　　只要有一辆公交车从上面开过
　　从眼前开过，就是事实
　　
　　绿灯一闪，红灯一亮
　　不只一个异乡人走得不易
　　进入花园，居民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