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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姐儿面颊微红,晓得她话里不安好心,虽则调侃,可二人自来不熟,此刻这样揶揄她,非但不叫她觉着欢喜,反倒生出两分厌恶来。
“曾姨母这话说的好生偏颇,舅舅怎样的性子哪个不知,为人处事最是讲究分寸道理,夫君同他在一处,我也是一百个放心,绝无可能会心生抱怨。”
佟姐儿刚一本正经的道完,曾姨母便又是拍了手笑起来。“佟姐儿性子执拗,开不得玩笑,这样竟也能较真儿起来。”说罢,又是笑个不停。
佟姐儿垂垂眼睫,不愿再同她多话。杜氏见此,心里也是不喜曾姨母这番作派。“佟姐儿面皮子自小。便薄,曾姨母就莫再打趣儿她了。”
曾姨母闻言,却是看了杜氏两眼,笑着再摇一摇头,之后便未再开口。
素来就咋呼的珍姐儿,今日十分不对劲,周氏坐在上首不时看上两眼幺女儿,几回都见她坐在位上愣着不动,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屏风瞧,面上一副游离的神色,一时间也是不明。
散席后,众人相继离开。
芳姐儿在纪家待了这许久,期间虽是受下不少珍姐儿的气,可因着母亲日日在耳畔念叨,又因她心下晓得周氏疼爱这个幺女儿,同她打好关系于自己而言自是有利无弊。
种种原因下,这才肯在她跟前一味做小伏低充当出气筒,时日久了,珍姐儿便也渐渐待她好些。
今日席散后,她照旧等着珍姐儿一道走,二人刚走个几步,珍姐儿便突地停下来。“你自先回去,我落了一样东西,取回来再走。”
芳姐儿闻言,却是不肯走。“甚样东西?我同你一道取罢。”
“不可!”珍姐儿突地扬高音调,朝她翻了个白眼儿,面上有些不虞。“叫你回去你便回去,哪来这样多的废话!”
碰着个硬钉子,芳姐儿只觉颜面尽失,晓得边上丫头都已习惯,自个也不再扭捏。“那好,我便先回去。”
芳姐儿含。着屈辱离开了,珍姐儿这时候才收起怒相,一张秾艳的面上一瞬间烧了起来,转身提裙便往回走,丫头跟在身后几欲追赶不上。
陆叙几人亦是出来,先不说纪老爷是否想灌醉他,眼下他还神志清醒,偏先前劝的最狠的纪老爷却是醉了,这时间正由着两个儿子搀着。
珍姐儿尚未进门,便撞见了这几人,一时间不知怎样好,红着面便在边上杵着不动。
纪大爷一眼便瞧见她,忍不住皱一皱眉头。“时辰不早了,还不回房,杵在此处做甚。”
珍姐儿心里有些惧他,便撒娇地喊了声大哥哥。“落了样东西,正回来取呢,大哥哥何必这样板脸!”
纪大爷却是面色不改,“取回了便赶紧回房,莫在院里瞎晃荡。”
珍姐儿有些委屈,见他几人一道离开后,方咬着唇瓣狠狠跺了回脚,气哼哼地回了自个院里。
佟姐儿自是住在自个出阁前便住的碧霄馆内,陆叙却是宿在前院客房。洗沐后坐上床头却是半分睡意也无,想着今日要一人睡,心下便有些想他。
此刻陆叙亦是躺在榻上,屋中一灯如豆,昏暗的烛光下,映照得他整张俊脸都显得有些诡谲起来。
前世娶了小宛之后,他也曾陪着她回门,只有一样不同的便是,那时他还只是一介以医病营生的无名小卒,今朝虽称不上大人物,可与得前世相比身份上到底好看一点。
如此,纪家人才待他比得前世热络两分。
纪老爷今日所道之言,字字句句皆要他放弃青州一切,举家迁至祁安安家落户。又道此番一来,不说于佟姐儿更好,便是于他也是大有好处。
这个大有好处,陆叙自然明白,不外乎就是可同纪大一般进入鹤山书院就读。
历届的科举前三甲或是进士都少不了鹤山书院的学子,基本每三年朝廷举办的科举考试,其中荣获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位学子当中,必然少不了鹤山书院的学子。不说史上有一届出了两个,便是近些年来,历届三甲中少说都得有一个是出自于鹤山书院。
因此,鹤山书院便成了众学子梦寐所求之地,个个挤破脑袋想要进去,却不知书院规矩严苛,但凡想要入学的学子,必先通过考试,只有过了考试,书院方才准许学子入学。
便是因此,不少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入鹤山书院就读的念头,陆叙心下自然也有,只眼下他学术尚浅,自觉还未准备充分,只好再候些时日。
翌日一早,用罢早饭之后,纪老爷又是邀他一道下棋。若说前世,陆叙自然于棋艺上不精通,今世他看破许多,早些年也是刻意去研究过,眼下同他一道对峙,倒也不会显得过于势弱。
纪老爷知晓他的出身,本以为对方该是不通,未想竟还能陪他来个两局,心下便越发满意起来。
二人来个几局,多数时间都是纪老爷取胜,陆叙只险险掰回一两局。二人又品下一壶茶后,纪老爷面露倦态,陆叙便适时退去。
他却未回客房歇息,而是与府上打过招呼,随即便出了纪府。
眼下既来了祁安,那就没有不前去拜会的道理。
陆叙在房内稍作收拾,旋即便去了襄王府。当日在天香楼算是与襄王攀扯上,随后又得了他几回好处,对方如今便是再不受宠,在今上眼前再不得器重,于他而言,都是该毕恭毕敬之人。
知道他前来拜会,襄王多少还是有些吃惊,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青年,他心里对他还是存了两分好感。听了下人通报,当即便挥手示意请他进来。
数日未见,襄王却是越加清瘦了,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欣长有余,却是健硕不足。陆叙进屋便对他大施一礼,襄王连忙示意他起身。“陆弟太过拘泥,只得我二人在场,快快请起。”
陆叙道一声谢,方起身。“王爷身份贵重,不说本就该受此大礼,便是小民几番受王爷恩惠,更该于王爷感恩戴德才是。”
襄王闻言许久不语,盯着他看了两眼,方轻叹一口气,负手而立于窗前。“我不过一介虚有头衔的王爷罢了,实际地位竟还比不上国公侯门子弟来的尊贵。”
陆叙静默下来,这个时节的王爷还未练得后世那般狠辣的心肠,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寻常人该有的懦弱。“王爷乃今上亲子,血统纯正,公侯子弟再是如何,也只能是公侯子弟,王爷却是不同,难保日后还能成为储君亦或是天……”
“住口!放肆!”襄王蓦地转过身来,凶狠地盯着他。“哪个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信口雌黄!信不信本王立刻就喊人进来,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信!”陆叙面上神色分毫不乱,“扑通”一声朝着他直直跪下。“小民一时犯了口戒,还望王爷严惩不贷,小民定无怨言。”
屋里一时针落可闻,襄王仔细端详他一番,到底敛了怒意,抬手命他起来。“这些话,日后再不许说,若不想引火烧身,便谨守你的口舌。”
襄王话一道尽,看他的眼神便显出两分不同来,陆叙自然觉察出来,起身再向他揖了一礼。“王爷忠告,小民定当遵从,日后决不再以口犯戒。”
片刻后,襄王才颔首道:“此番回门过后,可有无好的打算?”
这个“好的打算?”陆叙自然明白,因此,便照实回话:“确有,小民内子的舅父亦是问过,只当下时间紧迫,小民只想安心在家做好准备,他日若真是中了举,定当再次前来拜会!”
襄王点头,他却也是这般想法,心下虽对他有二分好感,可他目前到底才华未显,若是待中了举后,倒可收下来作用一二。“如此甚好,我便恭候你高中那日,来人,去备足酒菜,本王要与陆公子小酌一二。”
赶在黄昏落日前,陆叙回到纪府。
纪老爷晓得他去拜见了襄王,心下便又是高看他两分,陆叙前脚刚进纪府,片刻后纪老爷派的人便前来相请。“陆大姑爷,咱们老爷有请。”陆叙只得放弃回房更衣的念头,同俩丫头去了。
约莫两刻钟后,自纪老爷房中出来,陆叙正要往前院客房走去,屋外等候多时的如意便蹭的一下跳出来,低声道:“姑爷,姑娘喊你去一趟。”
才叫纪老爷一番刨根问底,陆叙本意有些心烦,眼下听见这一句话,尽数烦意消散,同如意一道去了碧霄馆。
此刻天色还未全暗,院子里零零散散也只燃了几只灯笼,陆叙却是头一回进来,前世纪家待他冷淡,他自然不好过于自在,为着不叫人为难小宛,他便是心中想她,也只好暂时忍下。
屋外还有些亮意,屋内却是需燃起高烛来,如意领着姑爷来到碧霄馆,待他迈步进去了,随后便合上房门守在了门前。
佟姐儿坐在软榻上正觉无趣,耳边便传来